“说是三皇子采买的军粮,存放在西市仓库,失火时烧了。”父亲敲着桌子,气声道,“可西市仓库根本就没存过军粮!他这是凭空捏造罪名!”
我忽然想起昨日谢景行说的话,他说三皇子的表兄和柳姨娘的弟弟合开了粮铺,上个月丢了批粮。“爹,”我走到他身边,“上月西市失火那天,柳姨娘的弟弟柳成,是不是借了您的令牌调过兵?”
父亲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挽月的表哥在卫戍营当差,听他提过一句。”我没敢说我查过柳成,“那天柳成说他商队过城门,怕被乱兵抢,借了两队兵护送。您当时说家丑不可外扬,没敢声张。”
父亲拍了下桌子:“没错!那天他确实借了兵!可这跟粮草有什么关系?”
“三皇子说丢了军粮,柳成那天调走了护仓库的兵,”我把碎砚台的事咽了回去,只说关键,“会不会是柳成和三皇子的人勾结,借着失火的由头,把私粮运出了城?又怕被卫戍兵撞见,才调走了人?”
父亲愣住了,眼里渐渐有了光:“你是说……他们把私粮冒充军粮,烧了仓库掩人耳目,再反咬我一口?”
“很有可能。”我点头,“柳姨娘近来和吏部侍郎府往来密切,而侍郎是三皇子的人。他们这么做,一是想夺您的兵权,二是想让您背黑锅。”
父亲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圈,忽然停住脚:“可这事没法查!柳成是我内弟,我若是翻旧账,别人会说我为了脱罪攀咬亲戚!”
“不用您说,”我轻声道,“让太子那边知道就行。太子一直防着三皇子,若是让他知道三皇子借军粮的名义运私粮,他定会在陛
父亲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我知道他是心疼我,怕我卷进朝堂的浑水里。可我若是不操心,父亲倒了,侯府散了,我和念安又能去哪?
正说着,念安端着碗参汤进来,踮着脚递到父亲面前:“爹,喝汤。姐姐说喝了汤,就不头疼了。”
父亲接过汤碗,摸了摸念安的头,眼眶红了。“念安,”他忽然开口,“爹若是不在家,你要听姐姐的话,保护好姐姐。”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会的!我长大了要当将军,保护爹和姐姐!”
我别过脸,怕眼泪掉下来。父亲这是信了我的话,要跟三皇子斗了。
夜里,挽月端来热水,见我对着灯发愣,轻声道:“小姐,谢大人派人送了封信来。”
我拆开一看,里面只有张纸条,写着“西市仓库的看守,姓王,住南城巷尾”。
指尖捏着纸条,我忽然想起谢景行那双亮得像刀子的眼睛。他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给自己铺路?
汴京的水,比我想的还要深。
第三日一早,我让挽月去南城找那个姓王的看守。自己则借着“谢探花前日拾书之恩”的由头,备了些礼物,往翰林院去——总得跟谢景行说声谢,也探探他的底。
翰林院在皇城根下,青砖墙黑瓦,看着朴素,门口却有侍卫站岗。报了姓名,等了片刻,就见谢景行迎了出来。他换了件月白长衫,没戴官帽,头发用根木簪束着,倒比穿公服时看着温和。
“沈小姐怎么来了?”他侧身让我进门,“里面乱,别嫌弃。”
他的住处果然简单,一间正屋,里间是卧房,外间摆着张书桌,上面堆着书和文稿。墙上挂着幅墨竹,笔力遒劲,倒不像个文弱书生的字。
“前几日劳烦谢大人,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我让挽月把礼盒放下——里面是两匹上好的苏绣,还有些江南带来的新茶,不算贵重,却也体面。
谢景行没推辞,让丫鬟收了,又沏了茶:“沈小姐不必客气,那日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其实今日来,是想请教谢大人一件事。”
“沈小姐请讲。”他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个茶杯,目光落在我脸上,倒坦诚。
“上月西市失火,”我慢慢开口,“谢大人说您那天在翰林院值夜,不知有没有瞧见什么?比如……有没有车队往城外走?”
他笑了笑,没直接答,反而问:“沈小姐是在查三皇子的军粮案?”
我没瞒他:“家父被牵连,我不得查。”
“那天我确实瞧见了,”他放下茶杯,起身从书架上抽了本账册,“半夜里有三辆马车从西市出来,往南门去了。赶车的人我认得,是吏部侍郎家的管家。”
我接过账册翻开,里面记着些日期和人名,还有几笔数目——竟是三皇子表兄和柳成粮铺的收支。其中一笔写着“三月初七,出粮二十车,南门外交割”,正是西市失火那天。
“这账册……”我抬头看他。
“偶然得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前几日查户部贪墨案,顺道抄了个账房的家,这册子夹在废纸里。”
我合上账册,心里却更疑惑了。他一个翰林院编修,怎么会去抄账房的家?怕不是“偶然”那么简单。
“多谢谢大人。”我把账册递还给他,“只是这账册是您的证物,我不能要。”
“沈小姐拿着吧。”他没接,“我留着没用,你拿着或许能救靖安侯。”
我看着他的眼,想从里面找出些算计,却只瞧见坦然。“谢大人为什么帮我?”我忍不住问,“我们非亲非故,您这么做,不怕得罪三皇子?”
他忽然笑了,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老槐树:“去年我进京赶考,走到半路盘缠被偷了,是靖安侯府的商队给了我二十两银子,不然我根本赶不上科举。”
我愣住了——父亲竟做过这事?他从没跟我提过。
“沈小姐不必觉得欠我什么,”他回头看我,“我帮您,一是还人情,二是……我瞧不上三皇子的做派。他为了夺权,连军粮都敢动,将来若是真当了皇帝,百姓怕是要遭殃。”
这话倒坦诚。我捏着账册,心里松了些:“不管怎么说,都多谢谢大人。若是将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他笑着点头:“那我先谢过沈小姐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谢景行的丫鬟匆匆进来:“公子,京兆尹衙门的人来了,说要查……查私会外男的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柳姨娘果然动手了。她定是算准了我会来翰林院,故意让人报官,想毁我的名声。
谢景行皱了皱眉,往外走:“我去看看。”
我跟着走到门口,就见几个衙役站在院里,为首的是京兆尹的副手,见了谢景行,拱了拱手:“谢大人,有人报官说靖安侯府的嫡长女沈微婉,在您这儿私会,我们奉命来查。”
“荒唐!”谢景行沉下脸,“沈小姐是来谢我拾书之恩,光明正大,何来私会之说?”
“是不是私会,查了才知道。”那副手皮笑肉不笑,眼睛往屋里瞟,“我们得进去看看,有没有藏人。”
这是故意要搜屋,想搜出些“证据”来栽赃。我往前走了一步,挡在门口:“大人要查可以,但得讲规矩。我是侯府嫡女,未经允许,你们不能搜谢大人的住处。”
“沈小姐这是心虚了?”那副手冷笑,“若是没私会,怕什么查?”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太子殿下驾到!”
我和谢景行都愣了。太子怎么会来?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个穿明黄蟒袍的年轻人走进来,正是太子。他脸色不太好,见了衙役,皱着眉问:“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那副手吓得连忙跪下:“参见太子殿下!属下……属下奉命查案。”
“查什么案?”太子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在谢景行身上,“谢编修是朕看重的人,他的住处也是你们能随便搜的?”
副手不敢说话,只一个劲磕头。太子挥了挥手:“滚!”
衙役们连滚带爬地走了。太子才转向我,勉强笑了笑:“沈小姐没事吧?方才听人说京兆尹派人来查你,朕就赶过来了。”
“多谢太子殿下解围。”我屈膝行礼,心里却纳闷——太子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举手之劳。”太子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听说靖安侯近日在朝堂上受了委屈?若是有需要,沈小姐尽管跟朕说。”
这是示好?我刚要道谢,谢景行忽然开口:“殿下,沈小姐是来给下官送谢礼的,既然没事了,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太子看了谢景行一眼,没再说什么,只道:“那你们忙,朕先回去了。”
待太子走了,我才看向谢景行:“是你报的信?”
他点头:“我见京兆尹的人来了,就让人去东宫递了个消息。太子虽懦弱,但也不会看着三皇子把手伸到翰林院来。”
我捏着手里的账册,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帮我了。他不仅想还父亲的人情,更想借侯府的力,拉拢太子——毕竟太子是嫡子,只要不倒,将来总有机会。
“不管怎么说,都谢过谢大人。”我把账册揣进袖里,“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