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着幽冥寒玉车一路向西,黑石寨的血污与哭嚎渐渐被甩在身后混白的混沌里。可那寨子太小,连带着其中生死的残酷挣扎,也轻飘得如同被风扬起的灰烬,落入寒玉车碾过的冰辙印,转瞬就被新雪覆没。
洛云归垂目静坐,车窗外是单调飞掠的灰白。肩头那点青色微蜷着,方才的戾气与嚎哭余音似乎让它恹恹,小脑袋深埋进翅根,只露出一双黑漆漆、不安又困惑的眼。
寒气在车厢内无声流淌。万年暖玉髓的榻上,沈沧澜封身的冰蓝幽邃依旧。只是那冰,似乎比在黑石寨初现血色时更薄了一层,冰层下干枯的面颊竟隐隐透出一点活人的微弱光晕,连同胸口那枚曾死寂的血晶轮廓,都在薄冰下清晰了几分。诡异地,那层冰并非死物,竟似缓缓地、艰难地……在自行消融?
洛云归的目光掠过他胸口——那滴刚从冰下渗出、凝固在表层、如同暗红诅咒般的血珠。指尖萦绕的霜白寒气并未驱散它,只在表面覆上一层更剔透的冰晶,将它牢牢封住。此刻,那暗红在晶莹冰罩下,隐约搏动着邪异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昏黄的天光黯淡下去,风雪更疾。寒玉车无声滑进一条更为崎岖的山路,两侧裸露的荒山被夜色剪成獠牙般的轮廓。
“呜……呃啊……孩子……我的柱子……”
一阵断断续续、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嘶哑哭嚎,夹杂着剧烈的、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沉闷喘息,竟穿透呼呼风声和车厢的幽蓝玉壁,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那哭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像是心尖上最嫩的肉被反复撕扯绞磨。绝望、悲伤、夹杂着某种药物也无法压制的、脏器被病痛生生啮噬的可怕折磨,直钻人心窝。
蜷缩的青色猛地一僵,小脑袋倏地从翅膀下抬起,黑亮的眼珠瞪得溜圆,警惕又惊惧地盯着被风摇晃的车窗帘布,连细小的爪子都无意识地收紧,抓挠着主人冰凉的玄袍衣料。
前方驾车的黑衣老者,正是洛云归座下影卫。他面上不动分毫,布满厚茧的手却轻轻勒了一下缰绳,那八头原本沉默的墨甲寒犀蹄声微顿,车厢在惯性中更明显地晃了晃。
洛云归终于睁开眼。冰冷的视线投向低垂的车帘。那压抑绝望的哭嚎与咳嗽,随着距离拉近,如同滚烫的针,一针针刺着死寂的车厢壁垒。
哭声的来源在路旁不远处的半坡。一座几乎是泥糊出来的低矮窝棚倚着山壁,棚顶的枯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露出的破麻布帘,被山风卷得啪啪作响。帘子下沿,露出半截枯瘦如柴、裹着打湿的烂草席的腿脚。那股能穿透风雪、钻进寒玉车的浓重腐浊气息,正是从这小得可怜的破棚里源源不断散发出来,混杂着药草熬煮失败的焦糊味和一种……人将死的味道。
影卫的手搭在缰绳上,目光请示般扫向后车厢低垂的玉帘。
是碾过去,无视这风雪泥泞里一只卑微蝼蚁的痛苦挣扎?还是……?
“咳咳咳——呃…儿啊……娘疼……娘真的熬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咳喘之后,那沙哑的哭嚎陡然拔高,绝望得只剩空洞的嘶鸣。
洛云归肩头的青珏鸟不安地蹭动翅膀,细小急促的“啾啾”声如同催促,又像是不忍。洛云归终于动了。她并未看向影卫,甚至没有看那哭声传来的方向,指尖随意地在冰冷的幽冥寒玉窗棱上一敲。
玉音清脆,似有某种无形指令随波传递。
影卫心领神会,手中缰绳微引,车身无声地偏离官道,墨甲寒犀沉重的蹄足踏入路旁泥泞湿滑的雪坡。
窝棚的“门帘”被一股穿棚而过的刺骨寒风掀起一角。就在寒玉车擦着窝棚仅两步之遥缓缓前行时,那破烂的麻布帘子猛地被里面一股蛮力扯开!
一张鬼一样的脸出现在风雪与窝棚的阴影交界处!
那是一个妇人。或许还不到四十,却被病痛和绝望彻底耗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稀疏枯黄的头发黏在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的青灰面颊上,两个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眼珠浑浊发黄,布满绝望的血丝,毫无聚焦地瞪着风雪深处某一个虚空点。她的嘴唇干裂乌黑,大张着,露出残破暗黄的牙齿,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撕拉的可怕喉音,每一次呼气都伴着那不成调的、濒死的哀嚎。
她根本没看到身旁这辆神异尊贵的巨大寒玉车。或者说,她此刻的眼睛里,早已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蚀骨的痛苦和黑暗将至的永恒沉沦。
“呃啊——柱子——!”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极度的痛苦和病弱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力量,竟朝着寒玉车这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存在猛扑过来!
那动作僵硬扭曲,像是一具提线的腐朽木偶,不是为了攻击,更像是本能地……想要抓住这漆黑冰冷风雪里唯一能让她倚靠一下的巨大物体!或许在她迷离的意识里,这不过是根冰冷的石柱!抑或是……通向死亡时途经的、唯一能支撑她一步的路边界碑?
黑色的影卫眼神骤然锐利!搭在墨甲寒犀缰绳上的指尖微微绷紧——只需瞬间,便能牵引这远古凶兽般的巨兽,将这不知死活的疯妇碾为肉泥!车内,白芷白苹的气息也已无声锁定那扑来的身影。
寒玉车那巨大的墨玉车轮,已近得几乎要触碰到妇人伸出枯爪的破烂棉鞋鞋尖。
洛云归端坐车内,冰冷的视线落在那妇人扭曲扑来的身影上,不起波澜。肩上的青珏鸟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寒流瞬间贯穿,细小的绒毛根根炸起!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仿佛那迎面扑来的不是人,而是深渊尽头吹来的九幽寒风!
“嗡!”
一股更精纯、更温和却无可抗拒的玄冰罡气自车厢玉壁无声透出!如同在寒玉车周匝尺许之地张开了一层无形的、流转着冰晶纹理的气墙。
“咚!”一声闷响!
疯妇枯瘦的身体结结实实撞在那层极寒壁垒上!没有血肉横飞,更没有巨力将她反弹震碎。她整个人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玄冰劲力裹挟着,如同被无形冰手轻柔包裹推拒。那猛扑的姿态被强行止住,身体后仰,如同撞上一滩凝固的水银,被定在原地两尺开外。
冷彻骨髓的寒意瞬间侵入她早已油尽灯枯的躯体!她浑身一僵,如同被冰水浇头,连那蚀骨的疼痛和疯狂的哭嚎都被瞬间封冻!
脸上的痛苦扭曲陡然凝固成一个诡异而惊悚的面具。那双浑浊眼珠里的绝望血丝像是被冰晶填充,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如同一个濒临破裂的冰壳。下一秒,整个人彻底失去支撑,软泥般瘫倒下去,摔在窝棚门口冰冷的泥泞雪水里,蜷缩抽搐着,连最后一点痛苦的呻吟都发不出了,只剩喉咙里细微的、濒死的咯咯声。那破麻布帘垂落,重新盖住了那小小的地狱。
寒玉车没有片刻停留。墨甲寒犀蹄声再起,冰冷的车轮压过妇人脚边浸透污血的泥泞雪水,继续前行,将那破棚、那腐臭、那凝聚到极致的痛苦碾在车辙之下。
“可怜……连死都死不成样了……”影卫似喃喃自语,枯涩的声音散在风里,带着一丝见惯生死的麻木。车厢内死寂无声。青珏鸟缩在洛云归肩上,小小的身体细微发着抖。
幽冥寒玉车穿过一条崎岖逼仄的山口,眼前豁然一暗。天光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巨物吞噬大半,只剩下一种污浊昏黄的底色。凛冽的山风刮到这里,也变了味道,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腐臭、霉烂和无数种混着草药或廉价脂粉、汗液的浑浊气息。
一座……如同巨大垃圾般堆积挤压、在昏黄天光下蠕动不休的城池趴在两山交错的谷地里。黑石寨的寒酸破败至少还带着原始的粗粝,而眼前这座,只剩下沉沦扭曲的粘稠感。
这里就是泥驼城——凡俗与邪修势力交错的灰暗地带,混乱与欲望滋生的温床。
墨甲寒犀巨大的蹄足踩在泥泞污秽的街道上,粘稠的黑泥飞溅。两旁的景象冲击着每一个感官。低矮歪斜的木楼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狭窄得仅容两人错身的巷子里,污水横流,残肢断骨和不知名的垃圾腐烂变质的气味蒸腾。披着破烂衣物、眼窝深陷、目光呆滞或贪婪的流民蜷缩在一切能遮蔽风雪(虽然很少)的肮脏角落。几个脸上抹着劣质脂粉、却盖不住青黑眼圈的年轻女人裹着单薄到几乎透肉的旧绸衫,有气无力地倚在透风的门洞边,眼神麻木,偶尔撩开衣襟对着过往的行人。更深的阴影里,有压低声音的交易,有沉闷肉体捶打声和闷哼。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死气和病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青珏鸟早已把小脑袋死死埋进翅膀底下,似乎这里的空气都让它窒息。
寒玉车无声滑过这炼狱般的街道,如同死亡在巡视它的领地。街道两旁,无数或窥探、或惊惧、或贪婪的目光投射过来。那幽冥寒玉的光泽和墨甲寒犀庞然凶兽般的狰狞,是这泥潭里从未出现过的异物。然而更让人心悸的,是从车厢内弥漫出的那种冰绝万物的冷酷气场。所有的贪欲和蠢动,在触及这股无形寒气时都本能地僵住、退缩。
车厢内。洛云归的目光穿透污浊的空气,投向泥驼城最深处那片突兀扭曲的阴影。一座用粗粝的黑色岩石垒砌的庙宇,如同一只垂死的巨大蜘蛛趴在城池最高的半坡,几根怪石从房顶刺出,狰狞地指向污浊的天空。一种混乱、贪婪、更带血腥味的异样气息从那片阴影里弥散出来,与全城糜烂绝望的氛围水乳交融,却又……格格不入?
她肩头那点微弱的青色瑟瑟发抖,几乎将自己缩成一个冰凉的毛团。
洛云归的视线却如冻结深渊的寒芒,径直刺向那片盘踞在泥驼城最高坡的黑暗——古刹门(邪道中一个依附魔宗的小门派)的据点所在。
“司徒厉,”她的声音冰水般淌过沉寂的车厢,“滚出来。”
没有运使灵力传音,平铺直叙的三个字,却像是冻穿九幽的寒铁锁链,无视层层叠叠的污秽空气和扭曲建筑,狠狠撞进那黑色怪石垒砌的幽深殿宇深处!
“轰!”
那座巨大如同垂死蜘蛛的石殿深处,如同被投入一块滚烫的玄冰!一股庞大而混乱、充满了暴虐怒意的暗红血光猛地从殿宇几个狰狞的石窗中爆发出来!殿顶几根怪石尖端,黑气翻涌如沸!一个压抑着无尽暴怒与惊疑,如同刮骨磨砂般尖锐的吼声隐隐震动石壁: “大胆鼠辈……敢扰本座清修?!”
吼声未落,那布满暗红血丝的厚重石殿大门“哐当”一声向内炸开!破碎的黑色石块裹挟着汹涌而出的阴寒黑雾喷薄而出!一道身着宽大血纹黑袍的瘦长身影出现在翻涌的黑雾之中!
此人面容阴鸷枯槁,皮肤是一种病态的青黄,眼窝深陷,一双眸子却猩红如浸血的琉璃,开阖间血光欲滴。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暗红煞意,如同刚从血池里爬出。
“何方——” 司徒厉血眸裂开,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后面的话硬生生卡死在嗓子里!他猩红的眼珠死死盯住那辆散发着幽蓝寒光、八头墨甲寒犀拉动的巨大寒玉车,尤其是车厢前垂落的、隔绝一切窥探的深蓝玉帘!一股难以言喻、冻彻魂魄的大恐怖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寒意!无边无际、仿佛源于天地初开混沌之始的恐怖寒意!这寒意并非只来自肉体感知,更像是一柄无形的规则之刃,悬于他的神魂之上!这是境界的绝对压制!如同蝼蚁直面万载冰峰!
寒玉车内,洛云归冰冷的手指隔着玉帘点了点他身后那座散发着浓重污秽和病气的泥驼城废墟。
“三日。滚回去。否则,此城便是你的‘万魂血池’。”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冻结的玄冰砸在司徒厉血色的神魂上!
什么?!司徒厉血红的眼珠瞬间缩成了针尖!冻结的黑血仿佛逆冲上他枯槁的额头!他并非怜悯这些卑贱凡人的性命,而是这城里的瘟疫病气……是他以秘法养炼、滋养血魔的绝佳“食饵”!数万带着病痛、恐惧、绝望缓慢腐烂死去的魂魄,其质量远胜战场上的孤魂野鬼,乃是血神幡再进一阶的关键炉鼎!若此刻撤离,便是前功尽弃!
“前辈容禀!” 司徒厉喉咙里挤出干涩尖锐的急吼,双手急促挥舞,试图缓解那股几乎冻结他魔功运转的恐怖压力,“此城瘟疫非天灾,乃是魔煞阴气天然汇集之地,绝佳血引!晚辈此举,也是为……啊——!”
话音戛然而止!
只因为他看到,寒玉车低垂的玉帘纹丝未动。帘后只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幽玉,落在他身后远处那片糜烂的街巷。没有愤怒,没有警告,只有一种……俯瞰尘埃、随手拂拭肮脏蛛网般的漠然。
司徒厉的全身魔血都在瞬间凝固!
“滚!”
依旧是冰冷得不带丝毫波澜的一个字。司徒厉枯槁青黄的脸彻底失了人色!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苦修百年的血魔真元都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发出濒临崩解的哀鸣!
“好……好好!晚辈……晚辈即刻撤离!即刻!”
没有任何犹豫!司徒厉厉啸一声,血袍翻卷间,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力抽飞的黑红流星,狼狈不堪地倒射回那魔气森森的石殿!石殿大门轰然关闭,隔绝了他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气息。石殿周遭几处浓重翻滚的血气节点,如同被戳破的脓包,“噗噗噗”几声闷响,迅速黯淡、熄灭下去。
泥驼城污浊的街道上,那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扭曲煞气,似乎真的……淡薄了一丝。
幽冥寒玉车碾过街道尽头污秽的泥水,前方是破败混乱的城中空地。一座更为破落、塌了半扇门板的废弃老庙歪斜地立在那里,门额上“福德祠”三字剥落模糊。寒风卷着枯草打着旋灌进去,更显空洞阴森。
庙门虚掩着。
寒玉车停在了破庙前。洛云归的目光穿透污浊的夜,仿佛越过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看进了更深处。青珏鸟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竖起翎冠,小小的身体绷直,在洛云归冰冷的肩头轻微颤动。
“咯吱——吱呀呀——”
残破的庙门被风吹开了大半。
庙堂内一片狼藉。残破的神像歪倒在香案后,露出半截朽烂泥胚。厚厚的灰尘覆盖了破碎的砖石地面。几处残存的窗棂间透出惨淡的月光,照亮空气里漂浮的尘埃。然而,就在庙堂最中央——那里本该是跪拜神像的地方。
一个扭曲、散发着浓烈不祥暗红光晕的法阵,印在厚厚的灰尘之上!
法阵结构极其怪异,用腥黑干涸的不知名兽血刻画,几个节点上燃着惨绿幽火的油灯——仔细辨认,灯盏竟是一只只蜷缩干瘪的婴胎头骨!灯油污秽,散发出混着死气的怨毒脂腥。法阵中央,用腐骨碎肉堆积成一个模糊的阵眼,阵眼上方,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如同凝缩血晶的暗红圆珠!
此珠邪异非凡,通体布满扭曲血纹,吞吐着肉眼可见的血色光丝。更诡异的是,这些血丝如同活物触须,穿透破庙屋顶,向着泥驼城四周弥散开去。随着血丝脉动,法阵下方那堆腐骨碎肉便微微一涨一缩,仿佛在吞咽着虚空传递来的无形之物!
一股浓稠腥甜的血腥味混杂着精血怨魂特有的秽气,瞬间灌满了这小小的破庙空间!这气味,比泥驼城街道上所有污秽加起来都要沉,都要绝望!
寒玉车停在破庙门口三尺之地,巨大的车身将那扇破门洞遮挡了大半。车内如同另一个隔绝的极寒世界。
“嗷——!”
几乎是法阵被目光锁定的瞬间,那枚悬浮于阵眼之上的扭曲血珠猛然爆发出刺耳欲裂的嗡鸣!如同无数怨毒的生魂在尖啸!珠身的血纹疯狂扭动,散发的血色光丝暴涨变粗!法阵下方的腐骨碎肉猛地收缩膨胀,发出“咕噜噜”如同地狱饿鬼消化血食的可怕声响!
整个法阵的邪光瞬间大盛!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沾满病气与临死恐惧的血丝,正疯狂地从泥驼城各个角落、尤其那些疫病横行的流民窝棚深处抽摄过来!通过血珠,汇聚到这法阵腐骨祭品中滋养炼化!
这邪阵竟像一张铺开的巨网,以整座泥驼城数万生灵的病痛绝望为柴薪,灼烧血肉精魂供养己身!
一股比司徒厉身上浓烈百倍、精纯百倍的暴虐凶煞血光猛地从法阵中腾起!如同一只嗜血疯兽被彻底激怒!那血光带着浓烈到足以污染神魂的怨毒气息,竟无视寒玉车的幽冷屏障,如熔岩奔流般直冲车厢!目标直指——暖玉髓榻上被玄冰封固的身影!尤其是他胸口那枚同样邪异不祥、似与这血晶法阵隐隐有着微弱共鸣的血晶!
沈沧澜胸口那层薄薄幽蓝玄冰之下,一点尖锐如针的暗芒猛地一闪!如同沉眠的凶兽被最刺激的腥气点醒了最原始的凶性!
悬浮的血晶法珠仿佛受了致命吸引,所有血色光丝拧成一股疯狂的血色激流,带着泥驼城数万生灵被熬炼的痛苦绝望能量,轰击寒玉车!
车内!被冰层封住的沈沧澜躯体深处,那微弱一点暗芒似被彻底引爆!胸口被覆住的暗红血珠“嗤啦”一声!竟猛地灼穿了表面覆盖的洛云归的冰晶!一滴更浓、更灼烈、如同滚烫熔岩般的暗红血珠瞬间挤出!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被压制的饥渴、痛苦和狂暴恨意如同脱缰的凶兽,以那颗心口血珠为中心轰然炸开!
嗡——!
暖玉髓长榻之上,沈沧澜身体覆盖的那层薄薄幽蓝玄冰猛地一颤!冰层表面裂纹纵横蔓延!仿佛随时可能崩解!一股与庙中法阵邪光同源同质、却更加混乱、更加本能嗜血的凶戾之气,如同冰封火山下涌动的岩浆,冲破坚冰的束缚!
榻上人影,似要挣脱这寒冰囚笼!
洛云归骤然抬眸!那双冻封万载般的冰瞳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浅却凝成实质的冰寒惊异!那惊异非因邪阵,非因司徒厉,而是因为……榻上这具本该彻底死寂的魔胎残骸,竟与城外这邪阵产生如此呼应?!甚至,要挣脱她布下的玄冰封印?!
指尖那点凝练的霜白寒气还未及转向榻上。
“喀喇!”一声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冰裂声响起!
沈沧澜胸口那片最薄弱、一直被戮绝剑意钉着的玄冰区域,蛛网般的裂纹飞速蔓延开来!更可怕的是,裂纹深处,无数比发丝更细的赤红血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触须般,猛地钻探出来!它们没有实体,像是纯粹邪恶意志的延伸,贪婪疯狂地扭曲舞动,吸噬着弥漫车内的浓郁血气与怨念!更是如同嗅到绝顶美味的凶兽,直指破庙中央那枚疯狂抽取着满城生灵精气、发出刺耳呼啸的扭曲法珠!
破庙外,寒玉车前。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