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去寻找外部的“工具”或“盟友”作为依靠——那些都可能在“屠夫”的新规则下失效或被利用。
他要去强化内心这簇火种本身。
如何强化?
不是靠虚妄的希望,也不是靠麻木的忍受。
而是靠……理解,接受,进而超越。
他开始系统地、冷静地回顾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痛苦。
饥饿。他不再将其视为需要克服的折磨,而是将其“内观”为一种纯粹的生理过程,感受着胃囊的空洞如何引发痉挛,虚弱感如何如同潮汐般涨落。他甚至尝试在意识中“模拟”进食,想象能量流入身体的感觉,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代偿,一种对生理需求的认知剥离。
干渴。他“观察”着喉咙的灼痛,黏膜的粘连,将其视为身体发出的信号,而非无法承受的苦难。他用记忆中水的清凉感来短暂对抗,尽管这如同望梅止渴,但却是一种主动的精神调节,而非被动的煎熬。
疼痛。他将伤口和摔落的剧痛,分解为神经信号的传递,肌肉的损伤反馈。他不再是疼痛的“承受者”,而是疼痛的“观察者”,这种视角的抽离,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
还有恐惧。对“屠夫”的恐惧,对未知惩罚的恐惧。他不再试图驱散恐惧,而是直面它,分析它产生的生理机制(心跳加速、肌肉紧张),理解它是生物本能。他允许恐惧存在,但不让恐惧主导他的决策。恐惧成了他需要管理的内部数据,而非掌控他的外部力量。
这是一种极其艰难的、反人性的训练。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却要保持着对刀刃弧度、材质、温度的纯粹理性认知。好几次,他几乎被生理的强烈不适和精神的疲惫拖回熟悉的痛苦漩涡,但他凭借着那股冰冷的清醒,一次次将自己拉回这种“观察者”的视角。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自己,对“屠夫”的游戏规则,有了更深的理解。
“屠夫”试图用痛苦和恐惧来定义他,测量他。
而他要做的,是拒绝被定义。是用一种“屠夫”无法完全理解的、内在的平静与计算,来应对一切。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内心淬炼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最后的安静”即将结束。
李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外表依旧狼狈,虚弱,沾满污垢。
但他的眼神,已经彻底改变。
那里不再有挣扎的火焰,也不再有绝望的死灰。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像暴风雨来临前,气压降至最低点时,那种万物凝滞的、蕴含着未知力量的宁静。
他听到了门外传来的、不同于往常巡逻的、更加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他们停在了禁闭室门口。
钥匙,插入了锁孔。
“最后的安静”,结束了。
李琟慢慢地、自己都感到一丝奇异平静地,调整了一下蜷缩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等待被带往刑场的、顺从的囚徒。
但他知道,他不是。
他是那个即将踏入“屠夫”新棋局的玩家。
一个带着冰封火种,准备在毁灭中寻找答案,甚至……寻找反向吞噬可能的玩家。
铁门,被推开。
刺眼的光线,再次涌入。
李琟抬起眼皮,平静地望向门口那几道高大的、背着光的身影。
他的嘴角,在阴影中,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个……程序启动时的、冰冷的确认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