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带上了。
锁舌落下的声音清晰传来。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和李琟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瘫软在阴影里,过了好几秒,才敢慢慢活动几乎僵硬的身体。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摊开手掌,那串钥匙静静躺在掌心,金属表面被他捂得温热。
刚才……“屠夫”那声笑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如果他发现了,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
李琟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保险箱里的那些照片,那一张张幸福与狰狞交织的面孔,还有背面那行冰冷的字,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记住,摧毁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们亲眼看见自己曾经拥有,却永远回不去的美好。”
他原本以为,这座工厂的恐怖在于肉体的折磨和药物的控制。现在他才明白,那只是表象。真正的深渊,在这里,在这个绿色的铁柜里。它在系统地、精准地、一点点地碾碎每个人心中最后一点念想,将那点曾经拥有过的、属于“人”的光亮,变成折磨自己的永恒刑具。
他们不是在制造奴隶,是在制造行尸走肉,是连灵魂都一并被抽干、被嘲弄的空壳。
李琟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濡,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他看着自己这双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
曾经,这双手也稳稳地扶着自行车,载着身后笑声清脆的小雅,穿过开满栀子花的小巷。
回不去了。
那行字像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但他不能变成空壳。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疼痛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钥匙还在他手里。
“屠夫”那声意味不明的笑,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这座地狱,比他想象的更黑暗,也更……有趣。
他得活下去。不是作为行尸走肉,而是作为……一个见证者。一个或许,能撬动这块顽石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串冰冷的钥匙,小心翼翼地塞进裤腰内侧一个破开的缝线里,紧贴着皮肤。金属的凉意激得他微微一颤。
然后,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像一抹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这间充满绝望气味的办公室。
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污秽,却又徒劳地,将一切拖入更深的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