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那气息里带着自由的味道,却也带着无边无际的孤寂与迷茫。左肩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佝偻了一下身体。但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和酒葫芦,迈着沉重而略显踉跄的步伐,融入了街道清冷的月光之中。
每一步,都带着伤痛烙下的虚浮,却每一步,都走得义无反顾,仿佛要将身后的一切,连同那试图靠近的微弱光芒,都彻底抛入永夜。
就在那扇门发出轻微呻吟的刹那。
隔间里,和衣而卧的白清羽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并未深睡。或许是医者的警觉,或许是对洛逍遥身体状况的忧虑,或许是冥冥中心灯对那股深沉寂灭的微弱感应。那门轴摩擦的声音,虽然轻微,却如同一根针,刺破了她浅眠的屏障。
她悄然起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同一只灵敏的夜猫,轻巧地挪到门缝边。
月光透过门缝,恰好照亮了门外那个正一步步走向街道深处的、熟悉得令人心碎的落拓背影。
他背着月光,身影在清冷的石板路上拉得老长老长。那身影微微倾斜,步伐沉重而虚浮,每一次脚步的落下都仿佛牵动着千斤重担,正是他因旧伤复发而勉力支撑的模样。他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如同走向一个早已注定的终结。
白清羽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紧紧攫住。
她要他离开吗?
是。
镇民们的期许、此地的风波、以及那来自东面深山的危险,都注定会成为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沼。离开,对他疲惫的灵魂而言,或许是一种不得已的解脱。
可是……
看着他蹒跚的脚步,感受着那背影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近乎自毁般的疲惫,想到他肩头尚未愈合、随时可能夺命的伤口和那空空如也的酒囊……
就这样让他拖着残躯,带着满心痛苦,再次投入那未知的、可能比他身后更危险的黑暗荒野之中?
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上白清羽的鼻尖,随即被更坚定的决心取代。不。
她是一位医者。
他曾救过她,救过这镇上的许多人。
他封闭的内心之下,藏着惊世的剑光,也埋着触目惊心的伤痕与过往。
最重要的是——那东面深山中尚未查明的邪恶源头,与他的反应,与这场风波,隐隐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放任他离去,他是否会再次陷入那邪气的漩涡?
无论于医道,于探究真相的责任,还是于内心那一丝无法言喻的牵绊,她都绝不能就这样让他独自离开。
她的目光如同磐石,穿过门缝,紧紧锁定着那个在月光下越走越远、越来越小的孤单身影,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冰冷的夜风透过门缝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她眼中的灼热。
夜色深沉,孤影已杳。
但她知道,她的追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