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将一叠厚厚的材料放在我办公桌上时,我正对着新能源产业的出口数据报表沉思。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眼眶泛红:“汪董事长,你看,云南昭通助学点的走访报告,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严重。”
我放下手中的钢笔,指尖刚触到报告封面,就感受到纸张边缘因反复翻阅而留下的毛糙质感。“说具体点。”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心里已隐隐有了不安。
“我们上个月给当地 120 户贫困家庭发放了每人每年 6000 元的助学补助,可上周回访时发现,有 37 户家庭的女孩根本没去上学。” 林薇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强忍情绪,“钱全被家长拿去给儿子买游戏机、充游戏币,有的甚至专门给儿子办了‘成人礼’酒席,摆了十几桌。而那些女孩,天不亮就要上山砍柴、回家喂猪,有的连一本识字课本都没摸过,手上全是冻疮和裂口。”
我翻开报告,一张照片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昏暗的土坯房里,光线只能从破旧的窗棂中挤进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灶台前烧火,脸颊被柴火熏得发黑,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灰尘。而她身旁的木桌旁,一个男孩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桌上放着没吃完的炸鸡和可乐 —— 那是山区孩子很少能吃到的东西。
报告里的文字更是触目惊心:“走访时,家长谎称女孩已去镇上上学,我们按捺住怀疑,悄悄跟着男孩到村口的游戏厅,却在游戏厅后门的柴房里,发现女孩被反锁着剥玉米,双手因长时间接触冷水和玉米皮,裂得能看到红肉……”
我的指节因用力攥着报告而微微发白,压抑着怒火问道:“当地政府怎么说?我们不能看着这些孩子被这样对待。”
“我们第一时间联系了昭通市教育局和乡镇政府,分管扶贫的王主任在电话里叹了半天气。” 林薇无奈地摇头,“他说这些地方重男轻女的观念传了几百年,之前派过工作队下乡宣传,甚至对拒不送女孩上学的家长罚过款,可根本没用 —— 家长要么把女孩藏到亲戚家,要么表面答应得好好的,等工作人员一走,照样不让孩子踏进学校大门。最后王主任还说,‘总不能把家长抓起来吧?法不责众,我们也没辙’,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 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心里的火气更盛。这些孩子的未来,怎么能 “不了了之”?我拿起手机,立刻让秘书安排两天后的董事会,主题就定为 “助学扶贫问题专项研讨”。在那两天里,我反复翻看昭通助学点的所有资料,从受助家庭的基本信息到资金发放记录,再到走访时的录音录像,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我清楚地知道,董事会上不能只提出问题,更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 而且必须是能真正落地、能改变现状的切实可行的办法。
两天后,董事会会议室的气氛格外凝重。我让助理将昭通助学点的照片和视频投放在大屏幕上,当那个被反锁在柴房里剥玉米的女孩的画面出现时,在座的董事们都沉默了。我看着他们凝重的神色,率先开口:“各位,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不是要抱怨问题,而是要解决问题。我们投入 2000 万元设立助学基金,初衷是让贫困家庭的每个孩子都能有学上、有书读,可现在呢?资金被挪用,女孩失学,我们的扶贫工作不仅没帮到该帮的人,反而成了某些家长纵容儿子挥霍的‘工具’。更严重的是,这些女孩如果现在不上学,十三四岁可能就会被逼着嫁人换彩礼,一辈子都困在大山里,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董事:“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无论对错,我们先把思路打开。”
话音刚落,财务总监张启明就率先发言,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惯有的理性:“汪董事长,依我看,不如暂停给这些不配合的家庭发放补助。既然钱没用到正途,不如把资金转移到配合度高、真正愿意送孩子上学的家庭,这样能避免资源浪费,也能让资金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行!” 人力资源总监李敏立刻反驳,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张总,你没去过那些山区,不知道女孩不上学的后果有多严重!我去年去昭通调研时,见过一个 14 岁的女孩,因为没上学,被父母以 3 万元彩礼许给了邻村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如果我们暂停补助,这些女孩连最后一点上学的希望都没了,这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把她们推向更深的火坑!我们不能因为家长的错,惩罚这些无辜的孩子。”
“那派专人驻点监督呢?” 董事陈昊皱着眉提议,“我们可以在每个助学点安排两名员工,定期检查孩子的上学情况,一旦发现资金挪用,就立刻收回补助。这样既能监督资金使用,也能确保孩子真的在上学。”
“这个方案我之前也考虑过,但可行性太低。” 运营总监周凯摇了摇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测算表,“昭通助学点覆盖 15 个乡镇、89 个行政村,很多村子连水泥路都没有,交通极其不便。每个点派两人,至少需要 180 名员工,一年的人力成本就要 300 多万元,还不算交通、住宿等费用,成本太高了。而且,家长要是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白天让孩子去学校应付检查,晚上把孩子接回家干活、做家务,我们的员工根本监督不过来,最后还是治标不治本。”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在低头思考,有的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有的则盯着大屏幕上女孩的照片出神。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始终落在屏幕上那个女孩渴望知识的眼睛上 —— 她的眼睛里没有抱怨,只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我突然意识到,大家的提议都有各自的道理,但都没抓住核心问题。
我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重重地写下 “观念重塑” 和 “资金监管” 两个关键词:“大家的提议都考虑到了资金效率、孩子安全和执行成本,但都忽略了一个核心 —— 我们之前的助学模式,错把‘给钱’当成了‘扶贫’,以为只要把钱发给家长,孩子就能上学。可我们忘了,扶贫的核心是‘扶人’,是改变人的观念、提升人的能力。这些家长重男轻女,本质上是觉得‘女孩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干活、嫁人能给家里带来实际利益’,所以要解决问题,必须从‘改变观念’和‘阻断资金挪用’两方面双管齐下,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