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最终死死扼住了陆棠的咽喉。
“凤凰计划”、“牧羊人”、“能量剥离”……这几个从尘封档案的缝隙中窥见的冰冷字眼，如同几条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带着阴湿粘稠的恶意，死死盘踞在她和李不言的心头。每一次心跳，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蛇信的嘶鸣。原本就笼罩在父母失踪案上的厚重迷雾，被这几道无声的惊雷劈开，露出的却不是曙光，而是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黑暗底色。
而那光屏上鲜红刺眼的“权限不足”警示，更像是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高墙，带着冰冷的嘲讽，轰然矗立在他们面前，隔绝了真相，也放大了他们内心深处那份无处安放的焦灼与恐惧。
怀疑的矛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指向了那个拥有档案局最高权限，并且不止一次对陆棠身上初显的“凤凰之力”流露出明确且浓厚兴趣的男人——杨成。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在档案局那充满金属与消毒水气味的空间里的行动，变得如同在雷区漫步。他们照常进行着身体机能的恢复性训练，在模拟舱中进行着枯燥却必要的能量适应性调节，一切看起来都与往常无异。但只有在彼此交换的眼神里，才能读到那份心照不宣的警惕。他们像两个最耐心的猎手，又或者是猎物？暗中观察着杨成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看似随意的指令中，抠出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
然而，杨成表现得天衣无缝。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干练、掌控全局的局长，对陆棠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长辈式关怀与对杰出后辈毫不掩饰的赏识，甚至在她一次能量操控训练后，主动留下她，指出了几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能量流转滞涩之处，提供的建议一针见血，让她获益匪浅。他的言行举止，挑不出任何毛病，仿佛那日他们在绝密档案库外的惊魂一瞥，以及随后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词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噩梦。
可正是这种毫无波澜的平静，这种完美到令人窒息的“正常”，让陆棠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那怀疑的毒藤，几乎要勒得她喘不过气，好几次，在杨成带着温和笑容与她交谈时，她都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开那层伪装，厉声质问当年父母失踪的真相，质问“牧羊人”究竟是谁！
每当这时，李不言那沉稳如山的身影，以及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冷静，总会适时地成为她最后的依靠。他会用眼神，或者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制止她，并在无人时，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提醒：“棠棠，冷静。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任何冲动都无异于自杀。我们在面对的，可能是一个能将整个档案局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对手。”他的话语像冰水，浇熄了她心头躁动的火焰，却也让她更深刻地意识到了处境的险恶。
就在这种如同绷紧的弓弦般压抑而紧张的氛围几乎要达到极限时，一次看似偶然，却又仿佛被无形之手安排的机会，悄然降临。
一周后，一场关于西南边境迷雾岭事件后续处理及K-739封存方案的高层简报会召开。李不言和陆棠作为任务的核心执行者与关键当事人，被要求列席。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各方意见交锋，最终在杨成一锤定音的总结下，形成了初步方案。
会议结束，与会的高层们开始收拾文件，低声交谈着陆续离场。就在这时，杨成的声音穿透了略显嘈杂的空气，清晰地传来：
“不言，陆棠，你们两个留一下。”
他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手里还在整理着桌面上散落的资料，“关于K-739的最终能量屏蔽层级和物理封存坐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跟你们再确认一下，毕竟你们是唯一近距离接触并激发过它反应的人。”
其他高层对此并无异议，很快，偌大的会议室便只剩下他们三人。自动门合拢的轻微气流声，仿佛隔绝出了一个独立而微妙的空间。
杨成并没有立刻切入K-739的话题。他好整以暇地将文件码放整齐，然后放松身体靠在高背椅上，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在李不言那古井无波的脸庞和陆棠那即便努力克制仍泄露出些许紧绷的眉眼间扫过。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复杂意味，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问道：
“这几天，我看你们似乎都有些心事？训练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是迷雾岭任务的后续影响还没消除？还是遇到了什么别的困扰？”
他问得极其自然，那关切的口吻，完全像是一位负责任的长官在体恤下属，找不到任何表演的痕迹。
陆棠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瞬间变得冰凉，下意识地便看向身旁的李不言，寻求着支撑。李不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如同深潭般的眼眸迎上杨成的审视，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劳局长挂心。没什么大事，只是任务中接触到的一些历史遗留的碎片信息，与我们现在所知有些出入，心里有些在意，正在查阅相关的资料，想理清头绪。”
“哦？历史遗留问题？”杨成的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似乎真的被勾起了兴趣，“是关于沈家村守护力量的源流？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依旧温和，但在这温和之下，那审视的意味却陡然加重了几分，仿佛要穿透他们的皮肤，直抵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李不言沉默了片刻，眼神深处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他心知，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有限度地抛出诱饵，观察对方反应的机会。过度的隐瞒可能引来更深的猜忌，而适当的“坦诚”，或许能撬开一丝缝隙。他斟酌着用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缓缓说道：
“是的。我们最近在查阅一些已解密的旧档案时，偶然发现，在二十多年前，局里似乎曾启动过一个代号与‘凤凰’相关的绝密项目，并且也曾与沈家村有过接触，但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记录也残缺不全。我们有些好奇，这个早已终止的‘凤凰计划’，其研究方向或者遗留的影响，与我们在迷雾岭遭遇的K-739以及沈家村的‘圣焰’之力，是否存在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潜在关联？”
他精准地控制着透露的信息量，提到了“凤凰计划”，提到了沈家村，却巧妙地隐去了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牧羊人”代号和“能量剥离”这个触目惊心的词汇。
听到“凤凰计划”四个字，杨成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恍然，仿佛听到了一个久远而陌生的名词，随即，一种混合着追忆与遗憾的神色，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