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魂雾散尽后的荒原泛着种病态的白,像被盐霜浸透的肉。我攥着那根刻着乳名的指骨往前走,指节处的皮肤依旧半透明,能看见骨头上细密的纹路,像被虫蛀过的木痕。地平线上突然横亘出片灰黑色的建筑,远远望去像排倾倒的肋骨,廊柱歪斜地插在地里,柱身缠着些暗红色的条状物,风一吹就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有人在暗处搓动筋骨。
“是缠筋廊。”阿砚的声音从指骨里渗出来,比之前更干涩,像被砂纸磨过的骨片,“早年是座驿道廊桥,后来山洪冲垮了,淹死的人被卷在廊柱里,筋腱泡得发涨,缠在木头上长成了活物,当地人叫‘廊鬼筋’。”
我往廊桥走了几步,脚下的白土突然裂开,露出底下暗红的泥,泥里钻出些细如发丝的红绳,像被血浸透的棉线,正往我的靴底钻。低头细看,红绳不是线,是人的筋腱,末端还带着细小的骨渣,被风一吹就绷得笔直,在地上织成张隐形的网。
廊桥的入口挂着块腐朽的匾额,“风雨亭”三个字被蛀得只剩些黑糊糊的轮廓,匾额边缘缠着圈更粗的筋腱,像条活蛇般蠕动着,筋腱上嵌着些指甲盖大小的碎骨,互相碰撞发出“咔哒”的轻响,像串微型的骨铃。
廊柱果然是歪斜的,木头被泡得发黑,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洞里都嵌着半片指甲,有的还留着粉色的月牙,显然属于活人。柱身缠着的廊鬼筋突然抬起头——那不是筋腱的末端,是颗拳头大的肉瘤,瘤上布满了细密的眼睛,瞳仁是竖条形的,像蜘蛛的眼,此刻都齐刷刷地盯着我,眼白里爬满了血丝。
“是血线蛛的巢。”阿砚的声音带着慌,“这种蜘蛛专吃筋腱,把活人的筋抽出来当网,肉瘤是它们的母巢,眼睛能看见活物的筋络走向……”
话音未落,肉瘤突然剧烈收缩,无数根廊鬼筋像鞭子般抽过来,筋腱末端的碎骨刺破空气,发出“咻咻”的锐响。我挥刀去砍,刀刃劈在筋腱上发出“闷响”,像砍在浸了油的生肉上,断口处涌出些淡黄色的液汁,溅在地上的白土上,“滋滋”地冒着泡,蚀出一个个小坑,坑里爬出更多的红绳筋腱,像被惊动的蚁群。
廊桥深处突然传来“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踩动腐朽的木板。我贴着廊柱往里看,廊桥的横梁上倒吊着些“东西”——是具具尸体,被廊鬼筋缠成了茧,筋腱从七窍里钻出来,在体外织成层密不透风的网,网眼里嵌着些圆滚滚的白卵,卵上印着筋络的纹路,像缩小的掌纹。
“被缠住的人不会立刻死,”阿砚的声音压得更低,指骨在掌心微微发烫,“血线蛛会先抽走他们的筋,让他们像木偶似的吊在梁上,等卵孵化了,幼虫就从他们的骨缝里钻出来,啃食剩下的骨髓。”
离我最近的茧突然动了动,筋腱网裂开道缝,露出张浮肿的脸——是个穿灰布褂的青年,眉眼竟和阿砚有几分像,他的嘴微微张着,里面没有舌头,只有团蠕动的白虫,虫身印着筋络的纹路,正顺着喉咙往下爬。他的眼球已经被吃空,只剩下两个黑洞,洞里钻出些红绳筋腱,像从眼眶里长出来的头发。
“他在看你。”阿砚的声音带着种说不出的颤抖,“血线蛛能借尸体的眼睛视物,你看他的手指,是不是指着梁上的木盒?”
果然,青年的手指僵直地指向横梁深处,那里挂着个发黑的木盒,盒身缠着圈更粗的廊鬼筋,筋腱上的碎骨比别处更大,像截截断指。木盒突然“啪”地裂开条缝,缝里透出些暗红色的光,隐约能看见里面堆着些白花花的东西,像剥了皮的骨头。
肉瘤上的眼睛突然集体转动,瞳仁里映出我背后的景象——无数只血线蛛正从廊柱的孔洞里爬出来,指甲盖大小,背壳上印着筋络状的花纹,八只脚踩着红绳筋腱,像在走钢丝,朝着我的后颈爬来。
我猛地转身挥刀,刀刃上立刻沾满绿色的血,那些蜘蛛被劈成两半,却能各自扭动着继续爬行,断口处很快长出新的脚,像在自我修复。更可怕的是,被蜘蛛爬过的地方,皮肤下的筋络突然鼓胀起来,像有东西在里面钻,疼得我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