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吴教授警言犹在耳(2 / 2)

食堂主任的位置刚刚坐稳,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苏青禾和雨水的安危……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只能看着,看着一个清醒的灵魂被这架名为“狂热”的钢铁巨轮,无声地碾过,然后被丢弃在滚滚向前的履带之下。

张建军那佝偻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的背影,最终消失在车间那弥漫着烟尘与轰鸣的入口处,像一滴水融入了沸腾而浑浊的油锅。

何雨柱站在原地,拳头在裤线旁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混合着愤怒与无力的灼热洪流。

王有才志得意满的粗哑嗓门还在空气中振动,易中海那看似公允、实则阴冷的“觉悟论”也仿佛余音未散,与周围工人们重新投入“献礼”运动的狂热喧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而黏稠的网,要将一切不同的声音、冷静的思考都吞噬殆尽。

何雨柱深吸了一口充斥着硫磺、煤灰和盲目激情的空气,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粗糙的沙砾。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桶浸泡着张建军心血图纸的黑浊污水,猛地转身,大步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他没有回食堂办公室,那里逼仄的空间和亟待处理的报表此刻只会加剧他心头的烦闷。

他需要一点能让人喘息的空旷。

脚步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他带向了轧钢厂那片罕有人至的废弃物料堆放区。

这里远离厂区中心的喧嚣和高炉的炙烤,只有一些生锈的废铁、断裂的模具和半人高的杂草,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缩着,呈现出一种破败而真实的寂静。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土气息的风迎面吹来,稍稍冷却了他额角的燥热。

他靠在一截冰冷粗粝的废弃水泥管上,从口袋里摸出半包揉得皱巴巴的“经济”牌香烟,抽出一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劣质烟草辛辣刺喉的味道冲入肺腑,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却奇异地让他翻腾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些许。

烟雾缭绕中,他眼前再次浮现出张建军那双从熠熠生辉到骤然黯淡、最终只剩一片死寂空洞的眼睛。

那不仅仅是一个技术人员的挫败,那是一种信念被当众践踏、理性被狂热碾压的绝望。

“脱离群众……思想落后……唯技术论……”

王有才和易中海那套冠冕堂皇的帽子,像冰冷的铁箍,一遍遍在他脑中回响。

难道埋头苦干、钻研技术、追求实打实的效率提升,错了吗?

难道只有跟着一起砸锅卖铁、对着土高炉空喊口号,才是正确的“觉悟”?

一种深切的荒谬感和孤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上心头。

他明明站在坚实的土地上,却感觉脚下的一切都在一种虚妄的狂热中变得摇晃不定。

就在这心神动荡之际,一阵寒风卷过,吹动了旁边杂草丛里几片枯黄脆硬的叶子,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声音,莫名地触动了他记忆深处的一根弦。

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是去年秋天,天气比现在暖和些,阳光透过开始泛黄的银杏树叶,在师范大学那条着名的林荫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刚刚结束在工人夜校的课程,怀里抱着几本刚借到的旧书,正要赶回轧钢厂上晚班。

就在路过那片着名的“三角地”布告栏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教授。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中山装,洗得发白,但熨烫得十分平整,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正背着手,微微仰头,专注地看着布告栏上新贴出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的一张大字报。

大字报的标题是用浓墨重写的,带着一种夸张的、力透纸背的激动:“哲学系彻底批判唯心主义先验论大会胜利闭幕!宣告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彻底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