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份对“度”的精准把握,正悄然转化为对数字逻辑和票据链条的敏锐直觉。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张“特殊渠道采购”的粮油入库单上停住。
入库数量是“棒子面壹仟斤”,签收仓库是“三号备用库”,签收人“李”。
但票据附件里,对应的运输车辆调度单显示,当天派出的是一辆载重仅五吨(约一万斤)的老解放,而调度记录上,那辆车当天的任务排得满满当当,从时间上推算,根本不可能额外绕道去拉回这一千斤棒子面。
指尖在“壹仟斤”和调度单的矛盾处轻轻敲了敲,何雨柱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拿起旁边小王留下的新笔记本和钢笔,在第一页工整地写下:
【疑点一:59年x月x日,特采棒子面1000斤,入库三号备用库(李签)。当日运输记录:车牌京A-xxxx,载重5吨,任务路线(甲地-乙地-丙地),时间冲突,无空档绕行城西粮贩处。此批货物来源存疑。】
钢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庖丁解牛的第一刀,精准地切入肌理。
后勤管理这盘大棋,他何雨柱执子落盘的第一步,已悄然点在了一个微不可查却可能撬动千斤的缝隙之上。
窗外的喧嚣口号依旧震天响,而在这方寸之间,一场没有硝烟却更惊心动魄的较量,才刚刚启幕。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投射在后勤科小会议室厚重的木质桌面上,将堆积如山的账册票据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块垒。
何雨柱端坐其中,身影被拉得细长。
他面前的笔记本已翻开新的一页,上面列着几条简练的疑点,笔迹沉稳如刻。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陈年灰尘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未散的烟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何副组长?”秘书小王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门口响起,他探进半个身子,手里端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李科长让我给您送点水。”
何雨柱从账册中抬起头,目光沉静:“谢谢王秘书。放这儿吧。”他指了指桌角。
小王放下杯子,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账本和何雨柱手边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新笔记,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重归寂静。
何雨柱端起搪瓷缸,水温刚好,是普通的白开水。
他喝了一口,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
轧钢厂巨大的烟囱依旧喷吐着滚滚浓烟,高音喇叭里激昂的口号循环往复,将“大跃进”的狂热强行注入灰暗的黄昏。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一种更深的、源于匮乏的恐慌,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正在厂区的每一个角落悄然涌动、蔓延。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账册封面。
李怀德的野心和利用,他看得分明。
这把递到他手里的“刀”,锋利却也烫手,稍有不慎,便会割伤自己,甚至成为他人倾轧的棋子。
但眼下,这却是一个难得的契机——一个能让他从灶台走向更广阔舞台,真正触摸到后勤命脉,为风雨飘摇中的小家,也为更多在饥饿线上挣扎的工人,谋求一线稳固生机的契机。
“潜力挖掘……”何雨柱低声重复着李怀德的话,目光落在笔记本上“代食品”、“种子优化”几个字眼上。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他起身,锁好会议室的门,走到墙角堆放杂物的旧木柜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