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后厨瞬间死寂,连灶火的轰鸣都仿佛被冻僵了。
“都给我听着!”李存义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外头刮什么风,下什么雨,我管不着!但只要你们还穿着鸿宾楼这身衣服,站在这个川菜后厨里一天,就得给我守后厨的规矩!这是咱们工人吃饭的本钱!”
他指着那桶泔水,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食材,是厨子的命根子!糟蹋食材,就是糟蹋祖师爷传下来的手艺,糟蹋咱们工人自己的饭碗!瘪花生挑出来,好的照样用!以前怎么处理边角料,以后还怎么处理!该精挑细选就精挑细选,该物尽其用就物尽其用!鸿宾楼川菜的牌子,是几代人靠着‘真手艺’和‘不糟蹋’立起来的!不是靠在这风口浪尖上,自己吓自己、胡乱糟蹋东西省出来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在王福顺那张由红转白、冷汗涔涔的脸上狠狠剜了一眼,最后落在何雨柱依旧沉稳剞着腰花的背影上。
那背影,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定力。李存义的眼神复杂难明,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斩钉截铁的决绝:
“把你们那些歪心思都给我收起来!干活!该切的墩,给我切得漂漂亮亮(刀工是川菜基础)!该炼的红油,给我炼得香香辣辣(川菜灵魂)!该出的菜,麻、辣、鲜、香、烫,一样都不能少!天塌下来,我李存义顶着!鸿宾楼的后厨,不能自己先乱了!干活!”
后厨里死寂了几秒,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更加急促的干活声。
刀声更疾,灶火更旺,炒勺翻飞带起更猛烈的火焰。但每个人心头那根弦,却绷得快要断裂。
何雨柱放下剞好花刀的腰片,放入清水中浸泡去腥。
晶莹的水波下,腰片舒展,即将绽放成漂亮的凤尾状。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下,鸿宾楼飞檐上残存的积雪泛着冰冷的光泽。
风暴已至,无人能独善其身。
师傅在强撑着这艘以“川味”为帆的船,但他能撑多久?东家的命运、酒楼的前途、甚至这“百菜百味”的川菜技艺本身,都在这场席卷一切的风暴中飘摇。
何雨柱默默地将腰片捞出沥水,准备上浆。
动作依旧一丝不苟,眼神沉静如深潭,思考着在这激流漩涡之中,如何既能保全自身和妹妹的安稳,又不负师傅的期许,更守住自己立身于这世间的根本——那一身,在麻辣滚烫的烟火灶台间锤炼出的、属于川菜厨工的真本事。
后厨里,炉火熊熊,映照着每一张心事重重、却又不得不奋力颠勺挥刀的脸庞。
冰面之下,汹涌的暗流,正无声地冲击着看似坚固的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