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禾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她立刻将拍摄的所有照片通过加密软件处理,上传到了“清泉读书会”公益平台的私密云端服务器,然后只给林晚秋发去了一个链接和一串看似无关的图书编码——她们约定好的密语。
临时驻点里,林晚秋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解码密钥。
当她看到那张户籍注销记录的截图时,眼神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她需要的不是确认举报为假,而是要挖出伪造这一切的黑手。
她打开了另一台电脑,屏幕上正在逐帧回放从粮站附近隐蔽监控探头传回的画面。
她将画面锁定在老农被送上车前,蹲在泥地里接电话的几秒钟。
“真实之眼”让她能够复盘记忆中每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她闭上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老农的动作:在手机响起的前一秒,他的左脚尖有一个极其轻微的内扣动作,这是一个下意识保持身体平衡、准备集中注意力的预备姿态。
而在接听时,他的右手拇指,在手机金属边框上习惯性地摩挲着。
一下,两下,三下。精准地停留在第三道凹槽的位置。
那不是一道普通的划痕,而是定制手机为了增强握持感而设计的防滑纹。
林晚秋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对那个动作,那款早已停产的老式定制机,熟悉到了骨子里。
那是陆承宇的手机,是他创业初期一直用到现在,从不离身的物件。
那个摩挲第三道凹槽的习惯,是他思考问题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在她心底轰然展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调取了通信基站的后台记录。
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她精准地筛查出暴雨夜打给老农的那三通短时来电。
信号轨迹显示,它们都源自一个特殊的内部中继频段,这个频段专属于镇政府大楼。
而经过层层跳转加密后,最终汇聚的终端号码,登记信息简单得可疑——“后勤维修组,备用机”。
就在这时,她的加密通讯器响起,是陈秘书的紧急呼叫。
“晚秋,刚收到一封匿名加密邮件。”陈秘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里面是一段十秒钟的音频。”
他将音频文件发送过来。
林晚秋戴上耳机,一阵模糊的背景音传来:持续不断的水滴声,像是屋檐漏雨;几下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然后,是一个被刻意压低、带着电流嘶声的男人嗓音,简短而清晰:“明早六点,照旧去粮站,话术第三套。”
“我查了。”陈秘书继续说道,“声纹初步比对,和我们在继电器房追踪到的那个信号源属于同一人。更关键的是,这个录音的捕获设备……我定位到了,是安装在粮站屋檐下的一个微型拾音器。档案显示,那是你堂妹林小禾上周以‘读书会户外朗诵活动’踩点为名,申请社区批准后架设的公共广播辅助设备。根本没人把它当回事。”
一环扣一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林晚秋摘下耳机,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停歇的雨。
夜色如墨,却藏不住黎明前最深沉的躁动。
伪造的受害者身份、陆承宇的手机特征、镇政府的内部通讯频段、以及那段来自“自己人”无心插柳的致命录音。
所有的证据链条,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有人正在动用青禾镇的官方资源,远程操控一个精神可能存在障碍的老人,精心编排着一场又一场“举报”大戏。
而她的未婚夫,陆承宇,在这张网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陈秘书,”她转过身,声音冷得像冰,“立刻到我这里来,紧急闭门会议,只有你我两人。”
几分钟后,当陈秘书推门而入时,林晚秋已经将所有线索在白板上清晰地串联成一张逻辑网。
“他们以为我们在第二层,在查举报信的真伪。”林晚秋指着白板上的“活道具”三个字,“但我们已经到了第五层,我们在查的是谁在导演这出戏。现在,他们抛出了一个道具,那我们就利用这个道具,反向给他们植入一个病毒。”
她的目光落在林小禾的名字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通知小禾,以‘清泉读书会’的官方名义,立刻在所有本地社交平台发布一则公告。内容是:‘应广大群众要求,省调查组决定采纳部分群众建议,将重启三年前易地搬迁项目的补偿资格核查工作,详情请点击链接查看’。”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让技术组在那条公告的阅读链接里,给我嵌入一个最高权限的Ip追踪脚本。我要知道,全青禾镇,第一个、也是最想点开看‘详情’的人,到底是谁。”
陈秘书心领神会,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林晚秋一人。
她看着窗外天际线处泛起的一丝微光,那光芒冰冷而锋利,像是手术刀的刀刃。
诱饵已经备好,嵌着追踪器的钩子已经抛出。
接下来,她只需要静静等待。
等待新的一天开始,等待镇广场上的人群聚集,等待那条真正的大鱼,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按捺不住的焦虑与贪婪,狠狠咬住那枚致命的假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