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一靠,双手摊开,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听清楚,这不是警告,是通知。”
晚上八点十五分,林晚秋回到专案组分配的临时宿舍。
她反锁房门,拉上窗帘,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她熟练地敲击键盘,进入一个后台界面——这是她三天前,以“配合省纪委进行网络安全攻防演练”的名义,向县信息中心申请开通的临时最高权限,可以查阅全县公职人员的系统登录日志。
权限,明早八点就会自动关闭。
她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直接调取了今日的全部进出记录。
数据如瀑布般在屏幕上滚过。
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移动,逐条筛查着异常登录信息。
终于,她停下了。
记录显示,两名身份标识为“省纪委巡查一组”的陌生账号,于清晨六点三十九分,也就是她发出加密硬盘后不久,远程接入了青禾镇的内部办公系统。
这两个账号的访问痕迹清晰地表明,它们精准地查阅了她自专案组成立以来,所有调查笔记的电子存档、访问记录,甚至包括她昨夜提交报告失败的系统回执。
Ip归属地,指向省委大院内一个非公开的服务器节点。
“鬼”就在身边,而且已经看光了她的底牌。
林晚秋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她的真实之眼早已预见了这种可能。
她没有将这个发现上报,那无异于打草惊蛇。
她只是冷静地启动了一个预设的“影子日志”程序,反向追踪到了那两个“鬼”账号的更深层活动。
程序反馈,其中一个账号曾在昨夜凌晨,紧急修改过登录凭证所绑定的手机号码。
她将这条关键数据,连同对方的全部访问痕迹,打包压缩。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任何对手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将这个加密的数据包,伪装成附件,嵌入了一份名为《2023年度基层廉政教育案例汇编(初稿)》的公开文档中,然后点击上传,将其发布至全省纪检监察系统的内网共享平台。
标题醒目,公开发布,全员可见。
她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说明一场无声的信息战,在整个系统的眼皮底下,就此打响。
深夜十一点五十八分,窗外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巨响。
青禾镇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笼罩。
林晚秋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被雨幕模糊的镇政府大楼轮廓,那里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开启母亲遗物——那个老旧木匣的铜钥匙,冰冷的金属硌着她的掌心。
手机在口袋里剧烈震动。
是陈秘书发来的加密消息,只有一行字:【技术科刚通报,三分钟前,有人尝试通过底层协议远程删除备份硬盘的元数据,已被防火墙拦截。
攻击源跳转三次后消失于境外节点。】
敌人已经等不及,开始动手销毁证据了。
林晚秋没有回复。
她只是将那把钥匙放进贴身的衣袋里,转身从行李箱的夹层中,取出了父亲日记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看似空白的纸。
她打开紫外线手电,幽紫色的光束再次打在纸页上。
在原本空白的页脚,一行用特殊药水写下的、微小如蚁的字迹,缓缓浮现。
“若见清泉,即是吾归。”
清泉……
她凝视着这行字,父亲临终前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一个被她忽略了许久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开重重迷雾。
她猛地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不顾一切地冲入雨中。
宿舍楼下,她的车灯划破了浓稠的黑夜,轮胎卷起巨大的水花,决绝地驶向镇外那座早已废弃的双塘砖窑。
而在她身后,数十公里外的县委办公楼顶层,一扇窗户在风雨中悄然合拢。
窗帘的缝隙间,一道未被掐灭的烟头红光,在无边的暗夜里,闪烁了一下,随即便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