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零三分,专案组临时指挥室。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尼古丁的焦灼气息,混杂着打印机工作的低沉嗡鸣。
林晚秋站在窗前,天际线是一抹僵死的灰。
她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像被冰水浸透过,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清醒。
她刚刚将一份名为“清泉行动”的专案方案打印成册,递给了神色凝重的陈秘书。
方案的扉页上,没有冗长的引言,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黑体字:“不赦罪,不论功,不论亲。”
陈秘书接过,指尖微颤。
这九个字,是纪检监察工作的最高准则,也是最残酷的誓言。
从林晚秋口中说出,再印在这份针对她故乡、她亲友的方案上,分量重如山岳。
林晚秋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转身回到那张铺满了物证的长桌前。
父亲的日记本,翻开在他写下“账走三桥”的那一页。
母亲的死亡证明,那场蹊跷车祸的官方定论。
锈迹斑斑的“灯塔”牌火柴盒,以及里面那张写着“三桥非桥”的纸条。
用隐形墨水记录着罪恶流向的双层账册。
她将它们一件件整齐地并列摆开,像是在布置一个告别的祭台。
然后,她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每一份物证,逐一拍照、归档、上传至加密云盘。
闪光灯在清晨的微光中每一次亮起,都像一道冰冷的电光,劈开过往的温情脉脉。
她的真实之眼,最后一次掠过这些承载了十年恩怨的物件。
她不再像初见时那样,疯狂地在字里行间寻找能证明父亲清白的蛛丝马迹。
此刻,她审视着纸张上因紧张而加深的笔痕,墨水在不同湿度下的微小晕染,以及那张死亡证明上,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被指甲反复划过的印记。
她不再寻找“父亲是否清白”。
她是在确认,“哪些人利用了他的清白”。
这一刻,她终于彻骨地明白,真正的腐败,并非始于同流合污,而是从玷污一个好人开始的。
他们将他的善良、他的原则、他的声名,都锻造成了掩盖罪恶的盾牌,甚至是他死后那块冰冷的墓碑,也成了震慑后来者的“烈士牌坊”。
上午十一点十四分,县纪委留置点审讯室。
灯光惨白,王建国坐在审讯椅上,几天下来,他已经憔悴得脱了形。
与之前几次的顽抗和闪躲不同,这一次,是他主动要求补充陈述。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第一次不再回避,而是笔直地刺向对面的林晚秋。
“你爸,”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最后一次找我,是在县招商局档案室失火的前一天晚上。”
林晚秋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温度的职业表情。
“他说,‘建国,咱们一起入党宣誓的时候,说过什么?’”王建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说,时间太长,忘了。”
“他摇了摇头,看着我,说,‘你说过——永不背叛人民。’”
审讯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建国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余生所有的力气:“那一晚,我看着他带着最后的希望,要去省城递材料。我没拦他,但我也没救他。我……我把档案室消防报警器的线路,剪了。”
一旁的陈秘书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记录本差点滑落。
林晚秋的胸口像是被重锤猛击,尖锐的疼痛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但她只是将笔尖在纸上重重一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申请立刻调取火灾当晚,县招商局所有值班人员的通讯记录,重点排查与王建国有关的通话。”
下午三点二十九分,技术团队的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