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省纪委监委批准,即日起,成立‘青禾县扶贫项目劳务用工专项核查组’,由我,林晚秋,亲自担任组长。核查范围,覆盖全县近三年来所有扶贫项目的用工台账、薪资流水与个税记录,进行全面交叉比对!”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台下第一排那三位脸色煞白、如坐针毡的局长。
“县财政局、审计局、人社局局长,担任核查组副组长。我要求,你们立刻从各单位抽调业务骨干,所有核查小组,必须配备一名由我指派的纪委观察员。所有会议纪要、核查报告,必须实行组长与观察员双签制度,方可生效。”
此言一出,三位局长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这哪里是协作,这分明是缴械!
将他们部门的独立处置权和信息解释权,剥夺得一干二净!
一直沉默的赵志远,终于坐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试图夺回一丝话语权:“林处长,成立专班是必要的。但……力度要适中,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因为一些个别问题,影响了我们全县来之不易的稳定发展大局。”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告诫意味。
林晚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直视着赵志远,微笑着回应:“赵秘书长请放心。我们查的是钱,不是人——除非,有人非要把钱和人,紧紧地绑在一起。”
一句话,堵死了赵志远所有的后路。
下午两点,指挥车内。
核查组成立不到四小时,第一份成果报告已经摆在了林晚秋的桌上,效率高得惊人。
在纪委观察员的全程监督下,那些原本打算“系统升级”的部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出了所有底层数据。
结果,比预想的还要触目惊心。
除了“禾源农业”,另有七个乡镇被查出存在类似的“幽灵用工”现象,套取资金总额初步估计超过五千万元。
而这些问题项目,绝大多数都集中在赵志远曾经分管农业和扶贫工作的时期。
更关键的线索来自笔迹鉴定专家。
那些海量报销单据上的审核签名,尽管模仿得惟妙惟肖,但经过专业软件分析,其书写压力、连笔习惯和收笔特征,显示出高度的同源性——极有可能,是由同一个人,用不同的笔,模仿了多位领导的签名填写完成。
“伪造文书,冒名审批,金额巨大……”陈秘书的声音都在发颤,“这已经不是违纪,是犯罪了!”
林晚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所有材料扫描、封存,加密上传。
同时,她以专案组的名义,正式向省纪委递交了一份申请报告。
报告的标题,写得极有技巧——《关于对市委办公厅可能存在通用审批模板泄露风险开展预防性廉政巡查的请示》。
傍晚六点,天色渐沉,雨丝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
林晚秋的私人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听筒里传来赵志远那熟悉而此刻显得格外疲惫的声音,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
“小林啊,还在忙吧?你父亲……王书记当年在青禾,也是个很坚持原则的人。”
他提到了她的父亲,那个同样因公殉职的前任镇长。
林晚秋握着电话,走到窗边,望着暮色中被雨幕笼罩的镇政府大楼,没有出声。
赵志远继续说道:“但他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有些事,水太深了,一个人是搅不清的。”
这是劝说,也是警告。
林晚秋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窗外的雨:“赵秘书长,我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执法不是报仇,但也不能让报仇的人,披着公义的皮’。”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几秒后,赵志远径直挂断了电话。
林晚秋放下手机,没有丝毫迟疑,按下了桌上的内线:“通知技侦,立刻启动对赵志远公务配车及私人名下所有车辆的GpS轨迹历史回溯分析。时间范围,过去三年。重点排查,其与‘恒瑞物业’注册办公地及周边区域的交集频次和停留时长。”
命令下达,数据洪流开始在看不见的网络中奔涌。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指挥车的车顶,发出密集的声响。
林晚秋知道,今天的会议只是第一声惊雷,真正的暴雨还在后面。
赵志远被彻底激怒,也彻底暴露了。
猎物已经脱离了伪装,开始在黑暗中惊慌失措地逃窜。
而她,只需要安静地坐在这里,等待那张由数据编织而成的大网,传来猎物落网的震动。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