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微光尚未穿透浓厚的云层,青禾镇的排水明渠中,浊黄的雨水正裹挟着枯叶与泥沙,匆匆流向远方。
一名环卫工照例用长杆网兜打捞着水面的垃圾,动作麻木而熟练。
当他准备将一网兜的秽物倒进垃圾车时,一抹扎眼的白色让他停下了动作。
那是一只被水浸得半软的纸船,船身歪歪扭扭,却奇迹般地没有散架。
他撇了撇嘴,嘟囔着又是谁家孩子的恶作剧,随手将它捡起,本想揉成一团扔掉,指尖却触到了纸张内部硬朗的折痕。
鬼使神差地,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
湿漉漉的纸面上,一行用蜡笔写下的、孩童涂鸦般的歪斜大字赫然在目:“去钟楼地下室,听一听。”
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镇政府的早间闲聊里泛起几圈涟漪,随即又归于沉寂。
没人会把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当真。
除了陈秘书。
当这条信息通过他布设的舆情监测点传到耳中时,他几乎是弹射般地从椅子上站起。
没有丝毫犹豫,他抓起一个塞满了仪器的黑色工具箱,冲下楼,驱车直奔镇中心的钟楼。
那座新钟楼是青禾镇的标志性建筑,高耸入云,却因后续资金断裂,早已烂尾,成了一座沉默的钢铁巨人。
地下室的入口被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封死,锁孔里塞满了泥土。
陈秘书用一根钢钎撬了近十分钟,才在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将门强行拽开一条缝。
一股混合着铁锈、霉菌和死水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毫不理会,打着强光手电侧身挤了进去。
地下室不大,空空荡荡,只有几根巨大的方形承重柱支撑着整个空间。
他径直走向最中央的那根,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台精密的声学检测仪,将拾音探头死死贴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面上。
屏幕上,一片杂乱的背景噪音中,一条极有规律的波形顽强地凸显出来。
陈秘书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段频率稳定在每分钟60次的低频震动,不疾不徐,仿佛一颗沉稳而有力的心脏,在这座废弃建筑的骨骼深处,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他调出仪器的记录缓存,脸色愈发凝重——这段心跳般的震动,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天。
不多不少,正好是“哨兵协议”被唤醒的那个周期。
他戴上耳机,将震动波形放大并进行滤波处理。
强弱分明的节拍通过电流,清晰地传进他的大脑。
他的手指开始在终端的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将这节拍翻译成另一种古老的语言。
当屏幕上出现最终的解译结果时,陈秘书摘下耳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他看着那行冰冷的中文字符,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从脊椎窜遍全身。
“林晚秋是安全的。”
这句冰冷的信息,却透着一股近乎神性的温柔。
那个由代码、电流和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幽灵,不仅在记录罪恶,更在守护着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晚秋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食堂,而是撑着伞,走进了镇小学的图书室。
这里比任何地方都更安静。
她径直走到角落的书架前,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本半旧的《消防管理条例》。
她的动作有些迟缓,眼神空洞,像是在凭借某种遥远的肌肉记忆寻找着什么。
她没有将书插回原先的空位,而是蹲下身,把它塞进了书架第三格的最底部,压在一摞尘封多年的旧作业本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刹那,头顶的天花板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灰泥簌簌落下,掉在她的肩头。
她下意识地抬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剥落的墙皮后,一根比发丝略粗的铜线,像隐秘的神经,悄无声息地埋设在混凝土中,延伸向墙体深处的未知节点。
她的目光凝滞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白色的小药盒。
她拧开盖子,倒出一颗胶囊状的“维生素”,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壳体,然后,她伸出手,将那颗“药丸”轻轻卡进了书架背板与墙壁之间的一道天然裂缝里。
位置严丝合缝,仿佛那道裂缝本就是为它而生。
“咔哒。”
一声轻响,微型金属触点与墙内的铜线末端,构成了一个完美的闭合电路。
她不知道,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激活了这座小镇记忆宫殿的最后一个传感节点。
整个系统,在她无意识的操控下,终于完整。
省城安全屋内,陈秘书通宵达旦,双眼布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