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确实没有再登录过任何高权限账户。
但她的每一次文件查阅、每一次证据上传、每一次日志修改,都像经过精密计算一般,精准地触发了省级监察系统预设的应急备份与跨平台镜像机制。
这些功能是为应对服务器被物理摧毁或核心数据被篡改而设计的最后防线,平日里极少启用。
她不记得代码,也不懂后台逻辑。
但她的身体,或者说她那早已内化为本能的职业素养,记住了整套反追踪与证据保全的流程。
她的操作干净、利落,不留任何多余痕迹,如同呼吸般自然。
更让他感到诡异的是,所有这些操作的时间点,无一例外,全部集中在凌晨2:17至3:03之间。
那个时间段,正是十年前,青禾镇钟楼的地震监测仪,在倒塌前传回最后一段异常数据流的时间。
仿佛每晚,都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在用林晚秋的手,一遍遍地复盘那场被掩盖的灾难。
午后,阳光炙热。
林晚秋独自一人来到刚刚落成的新中心小学图书室。
空气中还弥漫着新书和油漆的味道。
她没有看那些崭新的童书,而是径直走向角落,翻阅堆在那里的工程验收资料。
很快,她在一份消防安全备案表中发现了异常。
烟感探头的实际安装数量,比设计图纸上少了整整三分之一。
但与之对应的采购清单和财务报表,却显示项目款项已全额支付。
典型的偷工减料,账目做平。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去找任何人质问。
她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仪器。
她不知道这东西的型号和名称,但她握住它的姿势,食指搭在开关上,身体微微前倾,标准得如同受过千百次训练。
激光测距仪。
一道微不可见的红点在天花板上跳跃。
她一言不发,逐一对照图纸上的点位进行测量。
冰冷的数据一个个跳出,最终,她在图纸上用红笔圈出了六个位置——那里的天花板光洁如新,只有一层伪装的塑料盖板,根本没有安装任何设备。
当晚,一份盖着“青禾镇纪委监察办公室”公章的整改通知,以“安全生产例行抽查”的名义,发送到了承安建筑项目部的邮箱。
通知本身并无特别,但附件里,夹带着一个不起眼的扫描件。
那是一张微微泛黄的A4纸,抬头是《关于青禾镇中心小学智能化系统配置的补充建议书》。
文件末尾的签名龙飞凤舞,正是陆承宇。
其中一行字被她用红色方框标出,清晰刺眼:“……为优化成本、提高建设效率,建议报警装置按最低合规标准布设即可。”
这份本该在三年前就已按规定销毁的内部文件,不知何时,被她从某个被遗忘的数据备份磁带的深处,重新唤醒。
深夜,暴雨如注,砸在镇政府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咆哮。
林晚秋站在廉政文化长廊的尽头,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个由她亲手贴上封条的“青禾监字第001号”文件柜上。
柜子里,锁着青禾镇所有在建工程的廉洁承诺书。
忽然,她毫无征兆地转身,快步走向地下档案室。
那里阴暗潮湿,空气中混杂着纸张腐朽和铁锈的味道。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墙角的通风口,用一把从工具箱里摸出的小刀,利落地撬开生锈的盖板。
她将一枚新的U盘,用胶带紧紧缠绕在通风管道深处的金属支架上——里面是今天下午拍摄的所有消防隐患视频,以及那份致命的资金比对图。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刻离开。
她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手掌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在倾听。
墙体深处,似乎有某种她听不见、但感受得到的低频在隐隐回荡。
同一时刻,数十公里外的县城边缘,地质监测站的值班员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屏幕上,一个被标记为“已废弃”的监测点,突然跳出了鲜红的警报。
来源:青禾镇,钟楼原址基座,03号传感器。
那个十年前就已停止工作的传感器,连续第七天传回了极其微弱但极其稳定的数据流。
而就在刚才,数据流之上,叠加了一项全新的异常记录——“人工触碰震动波形”。
系统自动比对历史数据库,一行结论让他头皮发麻:波形特征,与十年前钟楼钻石结构发生初次裂解前的微震前兆,高度相似。
他一把抓起电话,正准备向上级汇报这桩怪事,屏幕上的信号却突然中断了。
所有数据流消失,警报解除。
屏幕上,只余一行系统自动留存的日志,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来源可信,标记为待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