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十七分的晨雾尚未散尽,县档案馆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门口蹲踞的石狮子被湿气浸润,颜色深沉得如同古玉。
林晚秋就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已经起了毛边的字条。
“查2013年扶贫资金流转原始凭证”。
这行字迹是她自己的,她能辨认,却无法理解其背后的动机。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何要来这里。
但当掌心因常年握笔而生的薄茧与粗糙的纸面摩擦时,一种奇异的节奏感从指尖传来,像一段被遗忘的密码,早已刻入骨血。
这种感觉,熟悉而又空洞,仿佛身体在执行一个灵魂早已下达、却被大脑遗忘的指令。
她的目光从字条上移开,无意识地扫过档案馆古旧的外墙。
视线最终定格在二楼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铁栅栏上。
晨光熹微,那栅栏上防锈漆剥落后露出的金属纹理,在雾气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螺旋交错的形态。
心口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这纹路……和昨天那座危桥下,断裂钢索内部的结构一模一样。
那是陆承宇的签名。
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激起涟漪,却看不见底。
林晚秋猛地站起身,动作决绝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重创的人。
她走到墙根下,从随身的勘查包里取出一把小巧的地质锤——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何会携带这种工具,但握住它的瞬间,一种沉稳的力量便从掌心传遍全身。
她抬起手,用锤柄末端,对着通风口下方的墙体,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沉闷,被厚实的砖墙吸收。
她侧耳倾听,仿佛在测试某种共振频率,又像是在与这栋沉默的建筑进行一场无人能懂的对话。
七点整,档案馆的门轴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一位睡眼惺忪的老档案员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门口静立的林晚秋时,不由得一愣。
眼前的女人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却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同志,还没开门呢。”
林晚秋没有说话,只是从公文包里递出一张手写的介绍信。
纸是普通的A4纸,但上面的公文格式、抬头、落款,却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范本。
那是她的肌肉记忆,在意识缺席的情况下,精准默写出的纪委监委内部行文规范。
更诡异的是,落款日期竟与当前案件的内部编号周期完全对应,仿佛她从未与这个系统脱节。
老档案员看着这封没有公章、却处处透着“正规”的信,迟疑了。
“你的证件呢?”
“丢了。”林晚秋言简意赅,目光直视着他,“我要查‘G7项目’前期所有拨款路径的原始凭证。”
“G7项目?”档案员的表情变得警惕起来,“这个项目涉密级别很高,需要省厅的特别授权。你的权限……”
他将介绍信上的手写编号输入系统,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鲜红的“权限不足”警告框。
林晚秋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并未争执。
她沉默地拉开背包拉链,从最内侧的夹层里,取出了那块早已干涸、变成暗褐色的布条。
布条皱巴巴的,散发着铁锈和尘土的混合气味。
在档案员惊疑的注视下,她将这块染血的布条,轻轻贴在了读卡器的感应区旁。
“这个,”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应该能验证我的访问权。”
与此同时,远在县纪委临时驻点的陈秘书,正通过远程监控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看到屏幕上林晚秋的怪异举动,正要打电话制止,却被技术组的一声惊呼打断。
“陈秘!认证通过了!协议被激活了!”
陈秘书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屏幕,只见原本鲜红的警告框瞬间转绿。
技术员语速飞快地解释:“林书记那块布条上的血迹……含有极其微量的生物电荷,我们推测是在祠堂爆炸时受到了某种强磁场影响。它……它刚好短暂激活了‘d7拓扑网’最底层的锚点认证协议!这协议本是理论上的,没想到……”
老档案员看着瞬间解锁的系统,目瞪口呆,再也不敢多问一句,颤抖着手为林晚秋打开了通往地下微缩胶片室的权限门。
幽暗的胶片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防腐药剂的味道。
林晚秋熟练地操作着阅读器,一卷卷记录着2013年财政流转的胶片在她手下飞速掠过。
她的眼睛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扫描仪,精准捕捉着每一个数字和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