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微光艰难地刺破云层,为青禾镇镀上一层病态的铅灰色。
寂静被打破了,不是被喧嚣,而是被一种诡异的、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默。
家家户户的窗棂里,那些本该漆黑的屏幕,如同无数双窥探过地狱的眼睛,残留着雪花状的闪烁残影,固执地向这个刚刚苏醒的小镇,宣告着昨夜那场无声的风暴。
林晚秋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夜。
她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的是刚刚从废墟中抢救出的部分资料,以及她根据记忆复原的证据链。
每一条线索都像一根淬毒的针,刺向她最不愿面对的名字。
她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整合成一份逻辑严密的报告。
忽然,敲下回车键的右手食指传来一阵尖锐的麻痹感,仿佛有微弱的电流顺着神经末梢瞬间窜遍全身。
她动作一滞,下意识地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眼前的景象猛然扭曲、剥离。
办公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陌生而宏伟的玻璃幕墙大楼,楼顶悬挂的国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穿着一身笔挺却完全陌生的深蓝色制服,胸前的徽章不是她熟悉的样式。
周围人来人往,面孔模糊,没有人与她打招呼,她像一个闯入他人梦境的孤魂,带着无法言喻的疏离与茫然。
“你看,”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那是“真实之眼”的人格化呈现,“这是未来的一帧。你选择了它,就要支付代价。”
幻象如潮水般褪去,林晚秋猛地喘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份麻痹感挥之不去。
“什么代价?”她在心中颤声问道。
“遗忘。”真实之眼的声音平铺直叙,像在宣读一份检验报告,“每一次极限使用,每一次强行窥探不属于你的真实,我都会剥离一部分你的过去,用以维持平衡。你的情感,你的记忆,你的身份认知……它们是燃料。总有一天,你会忘记你是谁,忘记你为何执剑。”
话音未落,桌上的手机发出尖锐的蜂鸣。
是苏瑶老师,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惊惶:“林书记!不好了!‘清泉记忆馆’出事了!地下室……地下室里渗出了好多黑色的东西,黏糊糊的,气味很怪!”
林晚秋的心脏骤然揪紧。
清泉记忆馆,那是父亲在任时主导修建的,用来纪念青禾镇历史变迁的地方,就在新建的廉政公寓旁边。
“别靠近,立刻疏散所有人员,封锁现场!”她抓起外套,一边往外冲一边拨通了陈秘书的加密线路,“陈秘书,立刻派人去清泉记忆馆,对不明渗出物进行成分检测!源头很可能指向旁边的廉政公寓地基!”
半小时后,陈秘书的电话打了回来,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检测结果出来了,高浓度神经抑制剂,还有一种未知的生物活性成分。晚秋,我调取了廉政公寓的最终施工图,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整栋楼的钢骨结构,表面上看是标准的抗震框架,但如果把所有承重钢梁和主线路管道连接起来,它的布局……暗合人体中枢神经网络的拓扑结构。”陈秘书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主控神经元节点,就在顶层的观景台。三天后,剪彩仪式预定的地点。这不是一栋建筑,晚秋,这是一个巨大的‘记忆收割机’。”
林晚秋站在廉政公寓高耸入云的楼梯下,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立刻带人突击审查了存放在项目部的所有设计档案。
然而,几十箱图纸,从结构到水电,每一张都完美无瑕,找不到任何异常。
就在所有人都一无所获,准备撤离时,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林小满,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女孩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那把小小的地质锤模型,对着光洁如镜的地砖接缝处,极富韵律地轻轻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敲完,她抬起头,那双清澈得不似凡人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林晚秋,一字一句地说道:“姐姐,这栋楼在呼吸。”
林晚秋心头剧震,猛地蹲下身,将耳朵贴近冰冷的地砖。
没有声音。
但当她将手掌平放在地砖的接缝处时,她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