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陆承宇昏迷前发给她的定位,想起他按“停止浇筑”键时,肋骨下的血浸透绷带,模糊了手机屏幕的样子。
“陆承宇在混凝土出料口前站了十分钟。”她突然说,“他本可以在三点前离开,本可以让搅拌车继续浇筑——但他听见了卖菜老人喊‘沈站长’。”
老K的手顿在半空。
“沈站长是他母亲的老师。”林晚秋的目光穿过雨幕,仿佛看见二十公里外的祠堂工地,陆承宇被抬上救护车时,沾血的手指还攥着半块野菊,“他母亲临终前说,沈站长被推下台阶那天,怀里还抱着给村小孩子们买的铅笔。陆承宇查了七年,从泰国查到缅甸,就为了找当年推人的那双手。”
针管“当啷”掉在地上。
老K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铁皮柜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终于想起,三个月前在承安集团的酒会上,陆承宇盯着他颈侧的刀疤看了整整十分钟——那刀疤,是二十年前在祠堂台阶下,为了抢沈站长怀里的笔记本,被碎瓷片划的。
“你输了。”林晚秋重复,“因为你们以为,人心是可以用混凝土封死的。”
铁皮房外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警灯旋转的红光透过雨幕,在林晚秋脸上投下跳动的影。
唐婉的声音混着警笛声炸响:“警察!放下武器!”
老K猛地转身,却撞进冰凉的枪口。
他望着冲进来的警察,又望着林晚秋膝头的银镯,突然笑出了声:“林小姐,你父亲的‘公私分明’,倒是教得不错。”
林晚秋没有说话。
她望着墙上用红墨水写的七个名字,最后一个“老K”上的叉已经干了,像朵开在锈迹里的花。
真实之眼的刺痛突然减轻了些,她听见更远的地方——青禾镇卫生院的走廊里,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祠堂工地的脚手架上,卖菜老人把野菊别在小石头衣襟上,说“娃,你阿婆看见要笑的”;而陆承宇的手机屏幕上,躺着她凌晨两点发的消息:“等钟摆停了,我们去看你母亲种的菊花。”
锤声停了。
可那些被封在地脉里二十年的声音,此刻正顺着混凝土的裂缝往上涌,穿过雨幕,穿过警笛,穿过所有试图掩盖真相的人耳,在青禾镇的天空下,唱了一首迟到了二十年的歌。
执剑者,从来不是一个人。
是张正华颤抖着塞进邮筒的举报信,是卖菜老人竹篮里被雨水打湿的野菊,是小石头义眼里那抹倔强的蓝光,是陆承宇按在“停止浇筑”键上的血指印,是所有被吞掉的委屈、被碾碎的不甘、被捂住的呐喊——它们攒够了力量,终于在这个暴雨夜,撕开了黑幕。
林晚秋摸出兜里的录音笔,按下停止键。
雨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地脉深处的“心跳”,终于同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