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回到驻点小屋时,肩头已湿透,鞋底踩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串深色水痕。
她反手锁门,拉上窗帘,将赵德发交出的第二份账本轻轻放在桌上——这一次,是用粗麻布包裹的,边角已被泥水浸烂。
她戴上手套,指尖触到封皮内侧一道细小凸起。
撕开夹层,一张泛黄的手绘地图滑落而出,线条歪斜却精准:七处红点散布在青禾镇山脊线之间,像是某种隐秘的星图。
其中一点,赫然标在“县政府大楼地基”下方,旁注一行小字:“一号填埋点,尸与账同埋。”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建校舍……其实是挖金库。”
赵德发临走前的声音还在耳边颤抖,“那年塌方,不是事故。是封口。”
林晚秋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十年前那场轰动全县的“教学楼坍塌事件”——两名工人遇难,官方通报归因于地质松动与施工疏漏。
可如今看来,那不是意外,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活埋:既毁了证据,也灭了口。
她摊开所有材料:父亲支教时期的日记复印件、陆承宇提供的项目批文扫描件、苏敏偷偷备份的财务流水音频、以及这两本从不同渠道浮现的原始账本。
她按时间轴一一排列,目光最终停在每年六月十七日那一栏。
又是这一天。
三年前县道扩建、五年前移民安置房立项、七年前文化广场奠基……所有重大项目的批文签署日期,竟都指向同一个时间点。
而签章栏里,清一色盖着“林振邦”三字印章——她父亲的名字。
可父亲已于2009年病逝。
她猛地抓起放大镜,启动“真实之眼”,瞳孔微缩,视线聚焦于印泥色泽的微妙差异。
深红、偏褐、略带橘调……细微变化如波纹般在她脑中形成规律。
她迅速翻阅历年文件,心跳渐快——这些印章并非同一枚实体章所留,而是有人长期仿刻,利用她父亲生前公文用章的模板,持续伪造签字权!
张正华……
这个名字如冷刃刺入脑海。
现任镇党委书记,当年只是副镇长,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代为签批”。
她一直以为那是职务代理,现在才明白——那根本是一场延续十年的傀儡仪式。
借死人的名,行活人的贪;以亡者的清誉,筑贪欲的高墙。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一条匿名彩信自动下载完成。
照片燃烧着,火焰从四角卷向中心,焦黑边缘隐约可见半张熟悉的脸——是她藏在村小学阁楼里的日记复印件,唯一一份记录父亲临终呓语的原件复本。
火光映出发送号码归属地:本地基站,距此不足三公里。
林晚秋倏然起身,手按腰间配枪。
窗外交替闪过车灯的影子,又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他们知道了。
而且就在附近。
她快速将所有证据装入防水包,拔掉房间电源,从后窗翻出。
雨水砸在脸上,分不清是冷还是痛。
她终于明白,这不再是一场调查,而是一场清算——一场以整个青禾镇的地基为祭坛,以两代人为牺牲品的权力献祭。
而此刻,真正的幕后之手,已经伸向她的背后。
远处县城方向,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照亮了医院高楼的一扇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