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虚空低语答(1 / 2)

无间花境之巅,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山峦峰顶,而是一片由无数粗壮黝黑的奇异根须与晶莹剔透、流转着淡淡白芒的枝干交织构建的广阔平台。它悬浮于虚空,下方是那片闻名于世、秽净交织、被荆青冥以无上伟力强行糅合并驯服的独特疆域——无间花境。上方,则是亘古寂静、星辰罗列的深邃宇宙。

荆青冥独立于平台边缘,墨色长发无风自动,发梢间隐约有细微的白色光尘逸散,如同星河碎末。他身着一袭玄袍,袍服上绣着的已非昔日妖异黑莲,而是黑白交织、白焰在墨色莲瓣上静谧燃烧的纹路,象征着枯荣与生灭的权柄在他手中达成了某种惊心动魄的平衡。他的面容依旧年轻,甚至因力量臻至化境而更显完美无瑕,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沉淀了太多东西——毁灭、创造、孤独,以及一种近乎神只的淡漠。

自天火遗迹那场惊世之战,已过去数年。

他踏着无数魔化尸骸与仙宗长老的匍匐身影登顶,以白焰黑莲强行封印遗迹核心,却宣告根源未绝。他拒绝了万灵仙宗宗主的尊位,只携着被净世白莲治愈苏醒的父亲荆父,飘然离去。而后,于此天地间至秽与至净的天然战场,创立无间花境。

数年经营,无间花境已成一方不容忽视的庞大势力。它收容那些在痛苦挣扎中保持一线清明、渴望掌控而非被掌控的“可控污染者”,研究转化与利用污染之道,同时以绝对的武力威慑着四方——无论是传统的仙宗正道,亦或是疯狂崇拜邪魔的拜魔教残孽,乃至那些在污染中诞生的扭曲魔物,皆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门前那株巍峨耸立、枯槁与妖艳并存的巨大花树,以及树下无声肃立、散发着死寂与生机混合气息的枯荣军团,便是最直接的警告。

荆青冥微微抬手,指尖一朵凝实的白焰黑莲缓缓旋转,莲心处的白焰跳跃,仿佛蕴藏着净化万物亦能创生微尘的力量,而墨色莲瓣则深沉如渊,吞噬着周遭一切不稳定的能量与窥探的神念。

他成功了,至少在世人眼中如此。他拥有了力量,建立了秩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定义了属于他的“正道”。父亲荆父已然苏醒,虽实力未复往日,但精神矍铄,更在苏醒后,断断续续向他揭示了部分惊世秘辛——关于他那身为“初代护花人”的生母,关于花仙血脉与污染源远流长、纠缠至深的古老关联,关于那一直指引他、辅助他的“系统”,实则是其生母为护他周全、分离出的部分灵魂碎片所化……还有那株伴他出生、被苏清漪碾碎、却又在血脉深处重生的青冥草,竟是定位那早已失落、甚至可能已沦为污染巢穴的“花仙祖地”的关键钥匙。

然而,成功的表象之下,是愈发清晰、无法忽视的呼唤。

初时微弱,如蛛丝颤动于心底。随着他力量的增长,尤其是白焰黑莲彻底成型、吞噬了天火遗迹那邪神残肢的本源后,那呼唤便日益磅礴,化作洪流,日夜冲刷着他的神魂。

它并非恶意的侵袭,也非诱惑的低语。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鸣,混杂着无尽的古老、深沉的哀伤、以及一种仿佛源自世界诞生之初的疲惫与创痛。它穿透了无间花境的层层屏障,无视了时空的阻隔,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与他的花仙血脉、与他指尖的白焰黑莲、甚至与那已融入他神魂的“系统”(母亲的魂碎片)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尤其是在他静立独处,心神与这方由他缔造的秽净宇宙交融之时,那呼唤便尤为清晰。

“嗬………………”

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承载了万古星辰之重量的叹息,直接在他灵台深处荡开。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灵魂的感知。

荆青冥指尖旋转的黑莲微微一滞,白焰的光芒稍稍炽盛了一分。他闭合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无尽的虚空低语之中。

不再是模糊的噪音,不再是破碎的片段。这一次,伴随着他力量的彻底稳固和对生灭权柄的更深层次掌控,那低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尽管其蕴含的信息依旧庞杂、古老、非人所能完全理解。

他看到……不,是感知到一片无垠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充满了某种粘稠、沉重、孕育着一切又可能吞噬一切的“基础”。那是世界的基底,是万物的源头,亦是……最终的归宿?

紧接着,是难以想象的剧痛!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作用于“存在”本身的概念上。仿佛有一柄无形巨斧,劈开了混沌,但也留下了一道永不停歇流淌着“脓血”的伤口。那“脓血”,便是最初、最本源的“污染”。它并非邪恶,它只是……存在,是创造伴生的副产物,是秩序诞生时必然产生的混沌残渣,是生命涌动时无法避免的衰亡气息。它本是世界循环的一部分,被那“伤口”缓慢释放,又被广袤的虚空自然稀释、转化。

然而,有什么东西……加剧了它。利用了它。

低语声中传递出愤怒与悲哀。那“伤口”被强行撕裂扩大了!某种源自“外界”的贪婪意志,或许是觊觎这方新生世界的能量,或许是恐惧那伤口中自然渗出的、它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它们将自身的恐惧、贪婪、毁灭欲念疯狂注入那“伤口”,如同向河流中倾泻毒液,彻底污染了原本中性的“循环残渣”,使其变得狂暴、扭曲、充满侵略性和毁灭性。

这被污染的“脓血”,便成了后世所称的“邪魔污染源”。它侵蚀万物,扭曲规则,并非因为它天生要毁灭,而是因为它被强加了“毁灭”的指令,它本身的存在状态已被彻底毒化。

低语声中充满了痛苦与自责。那是最初的“守护者”——或许是世界意志本身的具象,或许是如“花仙”这般古老亲近本源的生灵——在悲鸣。它们试图安抚伤口,净化毒液,但却收效甚微。它们中的一部分,甚至在与毒化污染的直接对抗中,自身也被侵蚀、异化……

花仙一族……荆青冥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的血脉在悸动,在哀恸。

花仙,本是天地间灵植精华所钟,最亲近生命本源,亦能一定程度上疏导和净化那些世界“伤口”自然渗出的、未被毒化的原始能量。他们是天生的“护花人”,守护的不仅是草木,更是世界循环的一部分。他们曾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和灵魂作为过滤器,去净化那些被毒化的污染。

但……失败了。毒液太过猛烈,背后的意志太过狡猾阴毒。无数花仙在净化过程中被反噬,他们的生命精华、他们的灵魂印记,反而被毒液吞噬、融合,形成了更加诡异、更加强大的污染变种——那些拥有部分花仙特性,却只为散播毁灭而存在的恐怖之物。低语中浮现出那些“血肉花树”的模糊影像,正是荆青冥在花仙祖地外围所见到的悲惨同族。

最终,幸存的花仙们不得不封闭祖地,切断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以期自保,并寻找彻底根治“伤口”的方法。而荆青冥的生母,作为初代护花人中的至强者,选择了另一条路——她以自身为代价,深入虚空,试图从源头封印那被扩大的“伤口”,至少是阻止更多“毒液”注入。她分离出的魂碎片(系统),则带着最后的希望和指引,回归血脉后裔,期盼能诞生出一个能真正承受、甚至掌控这股被污染力量的存在,一个能走通她未曾走通之路的继承者。

“所以……污染,本非罪孽。邪魔,亦是被扭曲的可怜虫。”荆青冥缓缓睁开眼,眸中黑白光芒流转,倒映着脚下无间花境的瑰丽与诡异,更倒映着那无尽虚空深处的古老悲歌。

“真正的敌人,是那撕裂伤口、注入毒液的……‘外界意志’。”他低声自语,指尖的黑莲再次缓缓旋转,白焰灼灼,似乎对那“毒液”充满本能的排斥与净化欲,而墨色莲瓣则微微震颤,仿佛对那原始而庞大的“污染”能量充满了渴望。

这便是一切的原点。花仙的使命,污染的真相,母亲的牺牲,系统的由来,以及他这身力量的最终归宿。

并非为了单纯的复仇,并非为了称霸一方,甚至并非仅仅为了拯救某个具体的世界。

他的敌人,是造成这万界悲鸣的元凶之一。

他的道路,是要面对那“世界伤口”,面对那被注入的“外界意志”。

他要做的,可能是净化,可能是吞噬,可能是……封堵。或者,是某种从未有人做到过的、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低语声渐渐平息下去,并非消失,而是融入了他的血脉,成为了他认知的一部分,不再需要以这种剧烈的方式提醒。它们已经得到了回应——来自荆青冥灵魂深处的明悟与承接。

他知道了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战,将去往何方。

虚空依旧寂静,星辰冷漠闪烁。

但荆青冥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

他微微侧头,看向无间花境下方。在那片被驯服的秽净之地中,有努力控制自身污染、正在接受训练的战士;有研究如何将污染转化为能源的学者;有因为他的存在而获得一线生机的生灵。更远处,被废去修为、沦为花境入口看守犬的林风,正麻木地清扫着台阶;而苏清漪……据最新情报,她似乎选择了一条极端的赎罪之路,独自深入了一处小型污染裂隙,生死未卜。

众生百态,皆在这宏大而残酷的背景下,显得渺小,却又各自挣扎求存。

荆青冥的目光最后落向花境核心处的一座静谧庭院。那里,荆父正在品茗,虽力量不复往年,但神色平和,偶尔看向虚空之巅的儿子,眼中是复杂难言的担忧与骄傲。

父亲已然安好,这是他如今为数不多的牵挂之一。

“母亲……”荆青冥轻轻摩挲着指尖的黑莲,感受着那与自己神魂紧密相连的、母亲魂碎片传来的微弱却温暖的波动,“您留下的路,我看到了。比想象的更艰难,也更……广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无尽虚空,仿佛锁定了某个极其遥远、散发着无尽恶意与古老气息的方向。那里,是花仙祖地深处,是母亲自我囚禁之地,更是那“世界伤口”的一个剧烈涌动着“毒液”的所在。

左眼深处,那朵曾绽放救他于危难的黑莲虚影再次一闪而逝,随即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我听到了。”

他对着虚空,对着那已然平息却永存心底的低语,做出了最后的回答。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与一丝难以察觉的、面对宿命般的狂热。

“我这就来。”

话音落下,他指尖的白焰黑莲骤然光芒大放,黑白两色神光冲霄而起,短暂地照亮了这一隅寂静虚空,仿佛一颗黑白色调的新星,向宇宙宣告着某种存在的决心。

无间花境下方,所有生灵皆有所感,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那虚空之巅,望向那道笼罩在黑白神光中的孤傲身影。

新的征途,即将开始。

目标,不再是凡俗的恩怨,不再是宗门的倾轧,而是直指那万界悲鸣的根源——那撕裂的世界伤口,那恶毒的外界意志。

花间修罗,将以污染为食粮,以枯荣为权柄,踏足那连仙神都为之颤栗的禁忌领域。

神光渐敛,荆青冥周身那撼动虚空的磅礴气息缓缓内敛,重新归于深不可测的平静。但那双眼眸中的淡漠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清晰的专注与冷冽的决断。低语的答案已然明晰,道路已在脚下,他不再需要迟疑或感慨。

他一步踏出,身影自虚空之巅消失,下一刻,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无间花境核心区域——「枯荣殿」前的广袤广场。广场以黑白二色的奇异玉石铺就,边缘矗立着数根巨大的石柱,左半枯槁如万载死木,右半生机勃勃缠绕着散发荧光的妖艳藤蔓,完美诠释着此地的法则。

无需任何呼喊或命令,就在他现身的同时,数道强大的气息立刻从不同方向升起,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广场汇聚。

最先抵达的是一道略显虚幻、周身缭绕着淡灰色雾气的身影。雾气时而凝聚成痛苦的人脸,时而又散开化作精纯的能量流。正是「遗尘谷」原谷主,现无间花境副城主——墨尘。他本是半污染状态下的顶尖强者,投靠荆青冥后,得以更系统地研究稳定与控制自身力量之法,实力较之以往更有精进,对荆青冥的知遇与解决之道心怀感激与敬畏。

“境主。”墨尘微微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回响,仿佛多人同时开口,“您的气息……似乎有所不同。虚空深处有何发现?”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荆青冥身上那丝尚未完全平复的、与遥远虚空共鸣后的余韵。

紧接着,地面微微震动,一具高达三丈、由漆黑枯木与苍白骨骼拼接而成的巨大傀儡轰然落地,动作却轻巧无声。这是荆青冥以枯荣道典配合吞噬的强者遗骸、以及强大魔物材料炼制的「枯荣木将」之一,是目前枯荣军团的高阶统领,没有太多灵智,但绝对忠臣,战斗力堪比化神期体修。它沉默地单膝跪地,头颅低垂。

随后,几道身影接连闪现。有原万灵仙宗「共生派」的长老,在荆青冥立足以与仙宗分庭抗礼后,选择带领部分弟子前来投奔,负责花境的阵法维护与灵植研究;也有在污染中变异但保持理智、被花境收容后展现出特殊才能的异人。

荆青冥目光扫过眼前迅速集结的核心力量,没有寒暄,直接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甚至透过阵法,回荡在部分花境重要区域:

“虚空低语,我已应答。”

仅仅一句话,让所有知晓部分内情的高层心神剧震。墨尘周身的雾气剧烈翻腾了一下,那位共生派长老猛地抬起了头。

“我等所知之邪魔污染,并非天灾,实为‘人祸’。”荆青冥继续道,言语间揭开惊世真相,“乃有外界恶毒意志,撕裂世界本源,注入毁灭贪念,毒化了本可循环之能,方使净化之力反成侵蚀之源,侵近本源之族类惨遭反噬异化。”

他顿了顿,指尖再次凝聚出那朵白焰黑莲,此刻在众人眼中,这朵奇莲仿佛承载了全新的、沉重无比的含义。

“花仙一族,吾之血脉源头,即为抗争此毒、试图净化反遭吞噬之牺牲者。吾母,初代护花人,自囚虚空深处,勉力封堵缺口,方换得吾等一时喘息之机。”

信息量巨大,几乎重塑了在场众人对世界本质的认知。尤其是关于荆青冥身世和其力量来源的揭露,更是让他们心中骇浪滔天。

“如今,虚空呼唤愈急,母亲力渐衰,外界毒源涌动愈剧。世界伤口若彻底崩裂,万界皆遭涂炭,无间花境亦不能独善。”荆青冥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坐守待毙,非吾之道。被动抵御,终有尽时。”

他抬起手,指向虚空深处某个方向,那是青冥草钥匙与血脉共鸣所指引的方位。

“吾将亲征虚空,直抵花仙祖地,廓清妖氛,直面那恶毒意志,彻底了结此亘古祸患!”

广场上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呜咽。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目标宏大至不可思议的远征宣言所震撼。

墨尘最先反应过来,周身雾气稳定下来,化作深沉的灰色斗篷笼罩其身,他沉声道:“境主既已决意,墨尘愿率‘遗尘卫’誓死相随!吾等身负污染,于此境得安生,正该以此身,为境主劈荆斩棘,迎战那罪魁祸首!”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狂热,终于找到了自身痛苦的确切根源和复仇目标。

“枯荣军团,随时可战!”那尊枯荣木将发出沉闷如金石交击的声音,头颅抬起,眼眶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魂火。

“我等愿倾尽所能,维护花境阵法稳定,确保境主后路无忧,资源供给不绝!”共生派长老立刻表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们深知此举风险,但更明白这是唯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途径。

荆青冥微微颔首,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

“此次远征,非为毁灭,实为救赎,亦为终结。”他冷然道,“墨尘,由你遴选遗尘卫中能完全掌控自身力量、可适应虚空征战者,编入先锋营。”

“木将,整备枯荣军团,所有可于虚空作战之单位,皆需处于最佳临战状态。”

“长老,启动‘万花蕴灵大阵’,优先保障远征军资源供给与装备淬炼。吾要在一月之内,看到一支可直捣黄龙的雄师!”

命令一道道下达,清晰而高效。

“谨遵境主令!”众人齐声应诺,气势如虹。他们眼中除了敬畏,更多了之前未曾有过的、面对明确终极目标的炽热光芒。

荆青冥摆手,众人立刻散去,各自以最高效率开始执行命令。整个无间花境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目标而全力运转起来。

他独自立于广场中央,微微阖目。神魂深处,那源自母亲魂碎片的系统,似乎也因为目标的明确而变得更加活跃,传递来丝丝缕缕温暖的鼓励与支持,同时,关于花仙祖地、关于那“世界伤口”的更多细微信息开始流淌过他的心间。

他知道,前路必将遍布远超以往想象的艰险。那恶毒意志既能撕裂世界本源,其强大绝非寻常。花仙祖地如今是何等模样?母亲现状如何?一切都未知。

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吸收污染、在夹缝中求存的小小花仙。

他是荆青冥,是无间花境之主,是执掌枯荣生灭的白焰黑莲。

他背负的,不仅是母亲的期望,花仙一族的血仇,更是关乎万界存续的沉重使命。

“一月……”他低声自语,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那无尽虚空,“足够了。”

这一次,他将主动踏入那旋涡的中心,去回答那悲鸣,去斩断那毒源。

花间修罗的终极试炼,即将来临。

无间花境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轰鸣运转。短短半月,一支散发着肃杀与诡异混合气息的远征军已初具雏形。

在花境边缘,一片被特意清空、布设了强大稳固阵法的虚空中,三艘巨大无比的舰船正在完成最后的组装。它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飞行法宝或灵舟,其主体结构竟是由无数粗壮黝黑、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噬星妖藤”核心经络交织而成——这是荆青冥利用吞噬一个小世界本源后残留的世界之根,融合枯荣道典与污染转化技术催生出的活体舰船。船体外壳覆盖着坚逾精金的苍白骨板与仍在微微蠕动、能自主吸收虚空能量的暗色苔藓。舰首并非尖锐撞角,而是巨大狰狞、花瓣边缘锐利如神兵的黑莲浮雕,莲心处镶嵌着巨大的、经过炼化的污染结晶,作为能量核心与武器阵列的焦点。这便是“黑莲级”虚空艨艟,无间花境技术的最高体现。

广场上,一队队“遗尘卫”正在接受最后的适应性训练。他们周身气息不再像以往那样躁动不稳,而是在一种奇特的共鸣阵法作用下,气息相连,形成整体,既能联合抵御虚空中的心灵低语,也能将众人的力量短暂汇聚,爆发出更强一击。墨尘穿梭其间,不时指点,他那半雾化的身躯在虚空中似乎比在物质世界更为自如。

更远处,枯荣军团 silent地列阵。除了原有的枯木卫与枯荣木将,还多了一些新单位:一些体型较小、动作迅捷如鬼魅、通体由漆黑枝干与惨白毒花构成的“掠食者”;一些体型庞大、仿佛移动堡垒、背部承载着巨大污染能量喷射口的“侵蚀者”。它们沉默无声,唯有眼眶或核心处的魂火幽幽燃烧,等待着毁灭的指令。

荆青冥这半月并未参与具体琐务,他坐镇枯荣殿深处,一边继续消化吸收虚空低语带来的海量信息,一边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这一日,他心念微动,身影出现在花境下方,那片最初由他亲手培育的、如今已扩张至方圆百里的“秽净母圃”。这里是无间花境所有奇特植物的源头,也是他试验各种枯荣生灭 ideas 的地方。

他走到墓圃最核心处,那里并非种植着最强悍或最妖艳的植物,而是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株仅半人高、通体翠绿、形态朴拙、仿佛凡间野草的植物。

正是那株伴他而生,象征其名,亦为钥匙的——青冥草。

经历破碎与重生,又得无间花境秽净双重气息滋养,更融合了荆青冥自身的力量与血脉印记,如今的青冥草看似平凡,实则内蕴的神异已远超往昔。草叶无风自动,微微摇曳间,散发出与荆青冥同源的气息,更与遥远虚空深处的某个点产生着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共鸣。

荆青冥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青冥草的叶片。

一瞬间,共鸣加剧!

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水乳交融般的顺畅。通过青冥草,他对虚空彼端那个“点”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是一片被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与悲怆笼罩的星域,无数破碎的世界碎片如同坟墓的碑石般漂浮着,而在那片星域的最中心,一个巨大、漆黑、不断蠕动、散发出吸引与排斥双重力量的“伤口”正在缓慢而固执地搏动着,向外汩汩流淌着被毒化的能量。

那就是花仙祖地!那就是被撕裂的世界伤口!

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另一个微弱却坚韧的存在——一道冰冷的、自我囚禁的、却又无比熟悉的灵魂波动,如同灯塔般,顽强地镇守在伤口附近,与那博动的黑暗进行着无休止的对抗。

母亲……

荆青冥收回手指,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绝对的平静。最后的坐标确认,最后的牵挂明晰。

他转身,一步踏回虚空之巅。

此时,远征军已集结完毕。

三艘黑莲级艨艟如同三颗沉默的黑色星辰,悬浮于阵列前方。其后方,是数十艘体型稍小、但同样狰狞的护卫舰艇。再之后,是以墨尘为首的遗尘卫方阵,以及 silent 肃立、无边无际的枯荣军团。庞大的军阵散发出冲天的煞气与一种冰冷的秩序感,将周围的虚空都压抑得微微扭曲。

所有目光,都聚焦于那虚空之巅的身影。

荆青冥目光扫过他的军队,没有激昂的战前动员,只有平静却传遍每一个角落的声音:

“征途所指,乃万恶之源。”

“此行,或见世间极怖,或遇亘古强敌。”

“惧者,现在可退。退者,仍为花境之民,守我家园。”

军阵 silent,无一人移动,无一丝杂音。唯有无数魂火燃烧得更烈,无数污染能量流动得更疾。

“既无退者,”荆青冥微微颔首,指尖那朵白焰黑莲再次浮现,缓缓升空,于军阵上方绽放出笼罩四野的黑白神光,“那便——”

“随我,踏平祸源!”

他抬手,向着青冥草指引的方向,猛然一挥!

轰!!!

三艘黑莲级艨艟首当其冲,莲心处的污染结晶爆发出毁灭性的光柱,并非攻击前方,而是狠狠轰击在面前的虚空之中!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巨响传遍四方。被轰击的虚空骤然塌陷、旋转,化作一个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黑白二色能量、内部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的——虚空旋涡!

星门,强行洞开!

“进军!”墨尘一声令下,遗尘卫方阵化作一道道灰芒,率先冲入星门。

枯荣军团 silent 启动,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灌入。

荆青冥立于原地,看着他的军队浩浩荡荡驶入那未知的险地。

最后,当所有舰船与部队皆已进入,他一步踏出,身影没入那旋转的星门之中。

在他进入的刹那,星门剧烈震荡,开始缓缓收缩,仿佛要彻底闭合。

然而,就在星门即将消失的最后一瞬,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自无间花境深处疾射而来,险之又险地钻入了即将闭合的缝隙。

那流光之中,隐约可见一枚残破的玉佩,以及一丝……决绝的残念。

星门彻底闭合,虚空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唯有无间花境,依旧静静悬浮,等待着它的主人,以及那场远在虚空尽头的战争的消息。

就在荆青冥的身影彻底没入那狂暴旋转的星门漩涡,其边缘流淌的黑白能量如同最后的挽歌般剧烈闪烁、即将彻底坍缩归于虚无的最后一刹那——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融于虚空背景辐射的流光,自无间花境下方那熙攘却秩序井然的“秽净母圃”边缘猛地窜起!它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更像是一段被强行剥离的思绪,一道燃烧最后的残念,裹挟着一枚半黑半白、已然布满裂痕的古老玉佩,义无反顾地射向那即将永恒的闭合点。

是苏清漪!

她竟一直藏身于此,凭借某种荆青冥都未曾察觉的、源于血脉深处最后一点未被完全污染的花灵残息,与母圃中一株濒死的“敛息兰”融为一体,躲过了所有探查。直到此刻,直到他离去,直到那扇门即将关闭,她才爆发出所有的、仅存的一切。

那枚玉佩,是当年定亲时,荆家所赠的信物,曾蕴含一丝微弱的守护花灵之力,早已在岁月和变故中灵性大失,更在退婚那日被她弃如敝履。如今,却不知她以何种代价、何种秘法,将自身最后一点清明与决绝炼入其中,使其成为了一个短暂到极致的坐标信标。

“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流光在星门缝隙彻底消失的前一瞬,险之又险地没入其中。

星门,彻底闭合。

虚空恢复死寂,仿佛刚才那浩荡的军容、那洞穿宇宙的通道、那决绝的追随,都只是一场幻梦。

穿越星门并非舒适的传送。

这里是规则被强行扭曲、时空被暴力贯通的隧道。狂暴的虚空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刮刀,疯狂撕扯着闯入者的一切——肉体、能量、乃至神魂。若非黑莲艨艟那坚韧无比的活体舰壳与内部稳定阵法,以及遗尘卫和枯荣军团成员本身对异常能量的高抗性,恐怕在进入的瞬间就会被撕成最基本的粒子。

荆青冥立于主舰“无间号”的舰桥,身形稳如磐石。周身自行流转的黑白二气形成一个完美的领域,将所有袭来的乱流轻易化解、吸收,反而补充着自身消耗。他的感知早已与整个舰队连接,密切关注着穿越状态。

突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

在舰队后方,那本该空无一物的、正在急速远离的通道入口方向(此刻已是出口),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异物”信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感知边缘。它太渺小了,能量反应低得可怜,在这狂暴的通道中,就像狂风巨浪里的一粒尘埃,随时会彻底湮灭。

是虚空生物?还是通道不稳定产生的幻象?

然而,就在那信号即将被乱流彻底吞噬的瞬间,荆青冥感知到了那信号核心处,一丝极其熟悉、却又陌生得令人恍隔世的……残留气息。

苏清漪?

还有那枚……他几乎遗忘的玉佩。

竟然是她?她竟跟来了?以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

一瞬间,过往种种如浮光掠影般掠过心头:凡俗花匠的卑微、大婚现场的羞辱、腐雨中的绝望、力量滋生后的冷漠、以及她家族衰败后的挣扎与悔恨……最终,定格在她此刻这飞蛾扑火般、毫无意义的追逐上。

愚蠢。

荆青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漠然。以她那点微末力量,在这通道内必死无疑,连成为枯荣军团材料的资格都没有。她的追随,毫无价值,徒增笑耳。

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忽略这个渺小的信号,任其自生自灭。

但,就在他意念将动未动之际——

那枚承载着信号的残破玉佩,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荆青冥那庞大无匹的、同样蕴含花仙本源却已彻底变异的气息,竟回光返照般,亮起了最后一丝微弱至极、纯净至极的……属于最原始状态下的花灵守护之光。

那光芒微弱得可怜,却在这充满毁灭与混乱能量的通道中,固执地闪耀了一下。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被嘲笑为“娘娘腔”的男孩,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想要帮助他人却反遭践踏的野花,所发出的最后一点芬芳。

微不足道,却刺痛了某种深埋于血脉极深处的、连污染和系统都未曾完全覆盖的东西。

荆青冥沉默了一瞬。

下一刻,他并未回头,只是屈指一弹。

一缕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白色火焰——净世白莲的一丝本源火苗,穿越了混乱的时空,精准地萦绕上那粒即将湮灭的“尘埃”。

白焰并未灼烧它,而是形成一个极致微小的保护罩,将其完全包裹起来,隔绝了所有虚空乱流的侵蚀,并以一种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它,以远超舰队的速度向前疾飞,最终无声无息地融入“无间号”的舰体内部,被层层阵法封印、隔绝,陷入绝对的静止状态。

做完这一切,荆青冥便不再关注。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沾袍的微尘。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前方。通道的尽头,那令人心悸的悲鸣与污染波动已越来越清晰。

花仙祖地,即将抵达。

苏清漪是生是死,有何意义,都已不再重要。她已被封存,如同一件过去的、无关紧要的旧物。或许永无重见天日之时,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会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小的、被利用的价值。

但现在,他的全部心神,都已锁定了那最终的战场。

星门穿越,即将结束。真正的征途,现在才开始。

星门通道内的狂暴乱流达到了顶峰,仿佛宇宙本身在排斥着这群不速之客,要将他们彻底碾碎、还原成虚无。黑莲级艨艟的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即便有活体材料的自我修复和强大阵法的稳固,表面的苍白骨板依旧不断崩裂又再生,附着其上的暗色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耗、枯萎,拼命汲取着虚空能量进行补充。

遗尘卫们组成的联合共鸣阵光芒剧烈闪烁,每个成员的脸上都显露出痛苦与竭力维持的狰狞,灰色的雾气身躯时而涣散时而凝聚,抵抗着那无孔不入、足以逼疯寻常修士的心灵低语与规则挤压。枯荣军团 silent 依旧,但一些低阶的枯木卫体表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行动间多了几分滞涩。

荆青冥独立舰桥,周身领域稳如泰山,黑白二气流转不息,将最猛烈的冲击无声化解。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通道的每一寸不稳定结构,不断微调着舰队的航向,规避着最危险的能量旋涡。那缕净世白焰包裹的“微尘”已被妥善封存,再未引起他丝毫心绪波动。

终于,在仿佛经历了永恒般的撕扯后,前方那无尽的混乱与扭曲的彩光骤然一变!

压迫力陡增到一个临界点,随即——

轰!!!

像是撞破了一层无形却坚韧至极的膜,又像是从万丈瀑布坠入深潭,巨大的轰鸣声并非来自听觉,而是作用于每个存在的灵魂层面!

所有的撕扯力、乱流、低语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死寂与沉重。

舰队冲出了星门通道,真正驶入了此行的目的地——花仙祖地所在的破碎星域。

荆青冥缓缓睁开一直微闭的双目,看向舰桥外那巨大的观测法阵所呈现的景象。

即便是他,早已通过血脉共鸣和虚空低语对此地有所了解,此刻亲眼“见”到,依旧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悸动。

颜色,这里是缺失的。

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浑浊的、仿佛所有色彩都被抽干、混合了绝望与衰败后沉淀下来的灰败。遥远的星辰光芒传递至此,都变得黯淡、扭曲,仿佛垂死之人的眼眸。

物质,这里是破碎的。

视野所及,看不到任何完整的星辰。只有无数巨大无比的世界碎片,如同被无法想象的巨力粗暴撕扯开的尸块,缓慢地、毫无目的地漂浮着。它们形状狰狞,断面处凝固着岩浆冷却后的漆黑与星辰核心破碎后的惨白。一些碎片上,依稀可见曾经宏伟建筑的残垣断壁,如今却如同墓碑上的刻痕。

能量,这里是粘稠与枯竭并存的。

虚空之中,弥漫着一种肉眼可见的、如同灰色浓雾般的惰性能量,它阻碍着感知,吸收着一切波动,让一切都变得沉闷、迟缓。同时,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星域本身的“生命”早已枯竭,灵脉断绝,本源干涸,像一具被吸干了所有汁液的巨大干尸。

而在这无垠的灰败、破碎与死寂的最中心——

是一个“伤口”。

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整个宇宙的疮疤。它并非简单的黑洞,而是一种活着的、搏动着的、不断向外“渗漏” 的黑暗。那黑暗浓郁如实质,粘稠如原油,其中翻滚着无法名状的阴影与形态。它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令万物凋零、规则崩坏的污染波动,如同恶毒的心跳,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墓园。

那就是被撕裂的世界本源缺口!那就是一切灾难与污染的源头之一!

仅仅是遥望着它,舰桥上修为稍弱的操作人员便脸色煞白,神魂震荡,不得不立刻全力运功抵抗。遗尘卫们周身的雾气剧烈翻滚,枯荣军团的魂火明灭不定。

就连荆青冥,也感到指尖的白焰黑莲旋转速度微微加快,莲心处的白焰自主升腾,流露出强烈的净化与排斥意愿,而墨色莲瓣则微微震颤,传递来一种面对“同源”却“剧毒”母体的本能渴望与警惕。

这里,就是花仙祖地。曾经的生命乐园,灵植净土,如今已化为一片绝望的死域,污染的巢穴。

荆青冥的目光越过那巨大的伤口,试图寻找那道冰冷的、自我囚禁的、却又无比熟悉的灵魂波动——他的母亲。

他找到了。

就在那“伤口”边缘,一块异常巨大、堪比小型星辰的漆黑碎片之上。一道微弱的、几乎要被那搏动的黑暗彻底吞噬的白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亮着。光晕中心,是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双臂张开,无数纯净却充满悲怆意志的光之锁链从她身上蔓延而出,死死缠绕在“伤口”的边缘,试图阻止其进一步扩大。

她还活着!

但在那浩瀚无边的恶毒黑暗面前,她的存在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她的光芒每闪烁一次,就黯淡一分,显然已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

似乎是察觉到了外来者的闯入,尤其是荆青冥那毫不掩饰的、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磅礴生机与变异力量,那搏动的“伤口”猛地一滞!

随即,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恶意的意志从中苏醒,锁定了舰队的方向。

咕哝……咕哝……

令人牙酸的、仿佛泥沼冒泡的声音通过精神层面直接响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从那巨大的黑暗伤口中,以及周围漂浮的无数世界碎片阴影里,开始“爬”出东西。

并非实体生物,而是由最纯粹的、被毒化的污染能量混合着这片星域无尽死亡与绝望的怨念,凝聚而成的扭曲怪影。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如同流淌的阴影,时而化作万千哀嚎的面孔,时而变成布满眼球和触手的不可名状之物,发出无声却能撕裂神魂的尖啸,如同保卫巢穴的蜂群,铺天盖地地朝着刚刚驶出星门的舰队扑来!

它们的数量之多,几乎瞬间就遮蔽了本就黯淡的虚空,如同汹涌的、污浊的潮水,要将这小小的舰队彻底淹没、吞噬、同化!

第一波守卫者来了。

荆青冥眼中寒光乍现,冰冷的声音通过神念瞬间传遍整个舰队:

“敌袭。”

“枯荣军团,迎战。”

“黑莲舰炮,充能。”

“目标,前方污染集群。”

“净化……开始。”

最后的尾音落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已久的渴望。

无间花境的利刃,终于刺入了这亘古毒疮的核心。修罗的战场,于此展开。

荆青冥的命令如同冰冷的法典,瞬间刻入每一艘舰船、每一名战士的核心。

最先响应的是那三艘黑莲级艨艟。舰首那狰狞的黑莲浮雕,莲心处巨大的污染结晶骤然亮起,并非温和的光芒,而是如同濒死恒星爆发般的刺目邪辉!周围虚空中那些灰败的、惰性的能量被强行抽取,汇入结晶,经过某种极致的压缩与转化,化作毁灭的洪流。

“嗡——轰!!!”

三道粗壮无比、混合着漆黑与惨白二色、边缘跃动着无数痛苦扭曲虚影的能量光柱,如同上帝掷出的惩罚之矛,瞬间撕裂了沉重的虚空,悍然撞入那汹涌而来的污染潮汐之中!

没有爆炸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万物被强行分解消融的“滋滋”声。

被光柱直接命中的扭曲怪影,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其构成的核心污染能量便被更高级、更霸道的黑莲舰炮能量强行撕裂、同化、吸收!光柱所过之处,那污浊的潮汐竟被硬生生蒸发出了三道巨大的、短暂的空白走廊!

然而,潮汐无边无际。瞬间的空缺立刻被后方更多的怪影填补,它们踏着被“净化”的同僚残骸,更加疯狂地扑来。

“枯荣军团,出击。”

荆青冥的第二道命令落下。

那些 silent 列阵于舰船周围的枯荣木将眼眶中魂火暴涨,发出无声的咆哮。它们巨大的身躯率先而动,并非笨拙地飞行,而是脚下延伸出无数粗壮的黑色根须,直接刺入虚空,仿佛扎进了某种无形的“土壤”之中,固定身形,然后——它们背部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结构打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下一刻,无数道灰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衰败与死亡气息的光束,如同疾风骤雨般从中喷射而出!

这些是“侵蚀光束”,枯荣道典与污染科技的结合产物,它们并不以纯粹的毁灭能量见长,而是蕴含着极强的“掠夺生机”与“加速腐朽”的法则力量。

灰绿光束射入怪影群中,效果截然不同。被击中的怪影,其由污染能量和怨念构成的身体并未立刻爆炸,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老化”!它们流动的阴影变得滞涩,哀嚎的面孔变得干瘪模糊,扑击的动作变得缓慢如同定格,最终彻底失去活性,化作一团团灰败的、失去所有能量的残渣,飘散在虚空中。

与此同时,那些体型较小、行动如鬼魅的“掠食者”动了。它们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潜入舰炮和侵蚀光束开辟出的短暂空隙,扑向那些未被直接命中、或因同伴消亡而出现瞬间僵直的怪影。它们的枝干如同最锋利的刀刃,轻易撕开怪影的躯体,顶端的惨白毒花骤然绽放,喷吐出无形的花粉——那是高度凝练的、针对精神体和能量体的剧毒,能迅速瓦解怪影的聚合意志,使其从内部崩溃消散。

枯荣军团的战斗,高效、冰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它们 silent 地杀戮, silent 地推进,如同一台精密而残酷的收割机器。

但污染怪影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它们似乎完全不受士气影响,只有吞噬与毁灭的本能。它们绕过枯荣军团的正面锋线,如同黑色的海啸,狠狠拍击向舰队本身,尤其是那些体型较小的护卫舰艇,以及……遗尘卫的方阵。

“结阵!万尘归寂!”墨尘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奇异的回响,而是带着一种沉凝如山的决意。

所有遗尘卫周身缭绕的灰色雾气骤然暴涨,并且迅速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灰色雾环。雾环之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运行,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吸力与……净化力?

扑到雾环附近的怪影,其狂暴的冲击力仿佛泥牛入海,被那旋转的雾环轻易带偏、卸开。更可怕的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污染能量和怨念)竟被那雾环强行剥离、吸收,融入了雾气之中,使得雾环的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一些,而遗尘卫们的气息非但没有衰减,反而隐隐有所提升!

他们本就是在污染中挣扎求生之人,对于如何应对、甚至有限度地利用这种同源而不同质的力量,有着远超常人的心得。在荆青冥提供的更完善功法与阵法的支持下,他们此刻展现出的,是一种将自身化为磨盘,研磨、转化敌人的可怕战法。

战争瞬间进入白热化。

虚空之中,黑莲舰炮的毁灭光柱不断闪耀,撕开潮汐;枯荣军团的侵蚀光束与掠食毒花 silent 地收割,制造着大片的死寂区域;遗尘卫的雾环如同磐石,抵挡并转化着冲击;而无穷无尽的污染怪影则前仆后继,用身体和能量疯狂消耗着入侵者的力量。

色彩在这里是单调的灰、黑、白、绿,声音是能量湮灭的滋滋声、光束的呼啸声、以及精神层面无数怨念被净化时的无声尖啸。场面宏大而残酷,冰冷而壮丽。

荆青冥始终立于舰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整个战场。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那巨大伤口边缘,那道微弱的白色光晕。母亲的灵魂波动依旧顽强,但每一次“伤口”的搏动,都让那光晕剧烈摇曳,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他抬起手,指尖的黑莲微微旋转。

一股无形无质,却凌驾于战场所有能量之上的庞大意志,以他为中心,悄然降临。

那些正在疯狂进攻的污染怪影,动作齐齐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它们那充满恶毒与混乱的本能中,突然闯入了一个更恐怖、更至高无上的“存在”。那存在对它们而言,既是同源的吸引,又是天敌般的威慑。

而枯荣军团、遗尘卫、乃至黑莲舰船,则感到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加持己身,它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精准,防御更加稳固,能量的运转更加高效。

荆青冥并未直接出手,他只是释放出了自身的“领域”雏形,以其绝对的位阶,稍稍干涉了这片战场的“规则”。

对于数量庞大的杂兵,还无需他亲自下场。他需要保存力量,应对那“伤口”深处,即将苏醒的、真正的大家伙。

以及,尽快打通通往母亲身边的道路。

他的目光穿透无数怪影,锁定在那块巨大的漆黑碎片上。

“推进。”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整个舰队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堡垒,开始顶着无尽的污染潮汐,向着那世界伤口,向着那风中残烛般的白色光晕,坚定不移地前进。

每一步,都踏着无数扭曲存在的湮灭。

花间修罗的远征,在这片绝望的星空下,写下了第一行以毁灭与拯救为墨的注脚。

舰队在荆青冥的意志加持下,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凝固的油脂,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地向着那搏动的黑暗伤口推进。

枯荣军团的侵蚀光束与掠食者的毒杀,遗尘卫的雾环研磨与转化,黑莲舰炮的间歇性毁灭齐射,构成了高效而残酷的杀戮循环。虚空中飘散的怪影残骸越来越多,它们溃散后留下的灰败能量尚未完全消散,便被战斗的余波搅动,更添几分混沌。

然而,那“伤口”仿佛连接着某个无尽的恶意源泉,涌出的怪影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狂暴,形态也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一些怪影开始相互融合,形成体型更为庞大、结构更不稳定、却散发着接近化神期威压的扭曲聚合体。它们不再盲目冲击,而是开始喷吐蕴含着强烈精神污染与规则扭曲力量的黑暗吐息,试图腐蚀舰队的防护阵法,甚至直接攻击船员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