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依序在堂屋的大圆桌旁落座,桌上已是琳琅满目,摆满了王厨子精心烹制的菜肴。
正中是那锅炖煮了数个时辰的老鸭青螺汤,汤色已然呈现醇厚的奶白色,鸭肉酥烂,青螺肉紧实,散发着无可抗拒的鲜香。
周围环绕着各式河鲜:清蒸的鲈鱼淋着热油与葱丝,油爆大虾红亮诱人,椒盐酥炸的小鱼小虾金黄焦脆……一桌菜尽显水乡特色。
杜若和冯田作为主人,先是热情地招呼阿依别克和他的同伴们动筷,不必客气。
冯田起身,为每位客人的酒杯斟满特意买来的好酒,是本地一种颇有名气的粮食酒。
起初,众人的筷子多是伸向那些河鲜。
毕竟在内陆之地,如此新鲜多样的鱼虾蟹螺并不常见。
阿依别克尝了一口清蒸鲈鱼,鱼肉嫩滑,豉油调味恰到好处,他点头称赞。
他的同伴对那盘油爆虾和椒盐小鱼虾显然更感兴趣,吃得津津有味。
那晕船的年轻胡商,喝了一小碗热腾腾的老鸭汤后,脸色更是红润起来,胃里也彻底舒坦了。
然而,正如杜若和冯田预料的那样,浅尝过各色水产后,胡商们的注意力明显更集中在了羊肉上。
他们似乎天生对羊肉有着更深的喜好,咀嚼时脸上流露出的满足感也更为真切。
尽管其他菜肴也很美味,但最先被一扫而空的果然是羊肉。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络。
粮食酒的醇厚与菜肴的丰盛相得益彰,宾主之间虽然语言沟通不算完全流畅,时有需要比划或重复之处,但笑容和善意是共通的。
阿依别克带来的一个同伴,甚至兴致勃勃地拿出随身携带的一种类似琵琶但造型更弯曲的乐器。
即兴弹奏了一小段异域风情的旋律,引得众人都停下筷子聆听,江大娘她们在灶房那边也探出头来好奇张望。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速度慢了下来,更多是在饮酒和闲聊时,杜若觉得时机到了。
她端起酒杯,向主位的阿依别克敬了一杯,两人对饮之后,杜若放下酒杯,语气诚恳地开口,提到了她思虑已久的事情。
“阿依别克先生,今日诸位能来,我们夫妇二人倍感荣幸。实不相瞒,此次冒昧邀请,除了略尽地主之谊,也有一事,想向先生请教。”
杜若的目光清澈而认真。
阿依别克似乎早有预料,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身体微微后靠,说道:
“杜娘子不必客气,请讲。可是与这葡萄藤,或是酒有关?”
“先生明鉴,”杜若点头。
“正是关于酿酒。我们夫妇二人得到您这些葡萄藤后,也尝试着自己摸索着酿了些葡萄酒,您也尝过,远不及您所带来的西域美酒之万一。先生是行家,见多识广,不知能否在酿酒技法上,指点我们一二?”
阿依别克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拒绝:
“杜娘子有这个想法,是好的。酿酒,确实是一门有趣的学问。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些。
“请恕我直言,若我将技法倾囊相授,娘子这里酿出了好酒,那我和我的同伴们,千里迢迢从西域运来的这些酒,又该卖给谁呢?我们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
他说话时,他旁边的几位同伴也停下了交谈,看了过来,显然这也关乎他们的共同利益。
这个反应在杜若的预料之中。
她并不慌张,而是再次执起酒壶,亲自为阿依别克空了的酒杯斟满,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郑重地敬向阿依别克:
“先生所虑,合情合理。请再饮此杯,容我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