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靠着竹片凭证和两人的细心记忆,一早上穿梭在镇子的大街小巷,总算是顺顺利利没出任何差错地把所有预定的鱼都送完了。
看着空了的板车和再次鼓胀起来的钱袋,两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满足的笑容。
赶着车回到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忙碌了几乎一整个冬天,此刻终于能喘口气,专心准备迎接新年了。
他们来不及休息,立刻挽起袖子,开始了一年里最重要的大扫除。
冯田负责力气活,搬挪家具,清扫屋顶墙角的蛛网灰尘,将院子里的落叶杂物彻底清理干净。
杜若则打来井水,擦拭桌椅门窗,清洗杯盘碗盏,将灶台上下擦得锃亮。
两人配合默契,虽然忙碌,却也有条不紊。
等到屋里屋外都变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时间已近黄昏。
杜若拿出昨天买的红纸和笔墨。
冯田字写得不错,便由他执笔,研墨铺纸,写了几副寓意吉祥的对联。
杜若则翻出之前赶集时买的窗花,有“喜鹊登梅”,有“连年有鱼”,虽不复杂,却透着浓浓的年味和生活的喜悦。
两人一起,将墨迹未干的对联仔细贴在院门和屋门两侧,又将鲜红的窗花贴在擦拭干净的窗上。
顿时,青砖灰瓦的院落,便被这一点点红色点缀得生机勃勃,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刚贴完最后一张窗花,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隐没了,夜幕悄然降临。
厨房里,早已堆放了好几个碗盆,那是江大娘送来的炖得烂熟的红烧肉,李大娘端来的自家腌的咸香扑鼻的腊鸭,还有杨存芝家的一盆白菜豆腐粉条煲。
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这小两口为了卖鱼定然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张罗年夜饭,便不约而同地送来了自家的拿手菜,用这种朴实的方式表达着对他们的关切和情谊。
冯田看着这些菜,鸡鸭肉几乎都齐全了,心里暖融融的。
他也没再另外多做复杂的菜式,只是去后院水缸里捞了一条自家留着的最肥美的鱼,利落地刮鳞去内脏。
又切了昨天买的豆腐,一起下锅,加了姜片和盐,炖了一锅奶白色鲜气四溢的鱼头豆腐汤。
接着,他将各家送来的菜一一重新加热。
当所有的菜都摆上那张擦得干干净净的方桌时,这个小家终于充满了年夜饭应有的丰盛与温暖。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年,一路的颠沛流离,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在自己的房子里,在自己一砖一瓦建起的家中,正正经经地吃上一顿年夜饭。
杜若心情激荡,翻出昨天买的那坛酒,拍开泥封,给冯田和自己各倒了满满一碗。
澄黄的酒液在油灯下微微晃动。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都在这一眼里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端起酒碗,轻轻一碰。
“喝!”冯田声音沉稳。
杜若点头,学着冯田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一入口,她的脸瞬间就皱成了一团。
这酒不算烈,但入口酸涩,咽下去后喉间还泛着一股明显的苦味,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滋味。
她强忍着才没当场吐出来,赶紧放下酒碗,拿起勺子舀了半碗鱼汤,连吹几下,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那鱼汤的鲜甜醇厚,才总算将口腔里那股古怪的酸涩苦味压了下去。
冯田看着她那龇牙咧嘴的滑稽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倒是面不改色,将自己碗里的酒一口饮尽。
他在军营那些年,什么粗劣的浊酒没喝过?
相比之下,这镇子上买的酒,虽然味道不佳,但至少干净,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
“不好喝就别勉强,”冯田说着,给自己又倒了一碗,“喝汤吃饭,这鱼汤炖得好。”
杜若从善如流,果断放弃了那坛酒,专心对付起满桌的菜肴。
屋外,不知是谁家率先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此起彼伏地传来,预示着旧岁已除,新年来临。
屋内,油灯的光芒温暖而稳定,映照着两人平静而满足的脸庞。
这一方小小的青砖房,在辞旧迎新的夜里,成为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实、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