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污遭的晚宴,杜若和春婶子回到了屋内。
关上木门,将外面喧嚣、算计与刺骨的寒风彻底隔绝后,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才汹涌袭来。
屋内,炉膛里的炭火依旧散发着柔和的红光,将空气烘烤得干燥温暖。
那张铺着厚厚稻草垫和靛蓝棉被的炕,此刻在杜若眼中,不啻于天堂。
两人都累极了,甚至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沉默地脱掉外衣,掀开那床散发着棉花香气的棉被,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厚实柔软的棉絮瞬间包裹住冰冷的身体,暖意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进来,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气。
“唔……”
杜若几乎是本能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
紧接着,身边的春婶子也发出了一声几乎一模一样的叹息。
这两个在泥泞和绝望中挣扎了太久的人,此刻终于短暂地触碰到了“安稳”的边角。
她们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像两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兽。
屋外,凛冽的山风如同饥饿的狼群,在悬崖峭壁间疯狂地呼啸、冲撞。
发出凄厉尖锐的呜咽,拍打着紧闭的门窗,试图将寒意渗透进来。
但这狂暴的声响,此刻听在耳中,反而成了最好的安眠曲。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意识迅速模糊、沉沦。
没有交谈,没有辗转反侧,甚至连梦魇都来不及造访。
杜若和春婶子几乎是头刚沾上枕头,就在炉火的微光和窗外风雪的伴奏下,沉沉睡去。
而在这同一片被风雪笼罩的山寨里,另一处角落,却是截然不同的炼狱景象。
谢珩蜷缩在冰冷的,还弥漫着浓重狗臊味和霉味的角落里。
这里不是房间,是老六用来堆放杂物的狭小隔间。
没有火炉,没有床铺,只有冰冷坚硬的泥地。
唯一能稍微隔绝地面寒气的,是他身下铺着的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尿骚味的干草。
一条体型硕大,毛色杂乱的狼狗就卧在他不远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警惕地盯着这个闯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
谢珩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畜生,引来撕咬。
仅仅两天!
仅仅两天时间,谢珩就觉得自己从地狱的边缘滑向了更深的地狱核心。
他献出了谢灵,本以为能凭此在匪寨中相对安稳的活下去,甚至凭借自己的才学谋得一席之地。
大当家也确实将他分配给了负责掌管山寨钱粮账目的老六“打下手”,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去向。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最残酷的耳光。
老六,这个外表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人,骨子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才见面他就用那双细长阴冷的眼睛斜睨着谢珩,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讲述过自己的“光辉事迹”:
家中倾尽所有,供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指望他光宗耀祖。
可他屡试不第,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捞到。
爹娘在长年累月的沉重劳作和巨大的失望中相继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