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艰难地蠕动着几乎冻僵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从那个狭窄的缝隙中挤出来。
外面,是一个被死亡亲吻过的世界。
刺骨的寒风依旧在旷野上凄厉地呜咽,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沙砾。
而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是雪坡上那些曾经被寄予希望的白色“坟包”。
许多雪窝子已经坍塌了。
有的是结构不稳,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
有的则是里面的人冻僵或睡死过去,身体蜷缩的姿势导致支撑点失衡。
一些雪堆边缘,还伸出一只僵硬的手,或是一截冻得像枯树枝般的腿脚,无力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诉说着最后的挣扎与绝望。
驿站的惨剧,在更广阔的雪原上,以更残酷的方式重演了。
衙役们裹着厚厚的皮袄,踩着嘎吱作响的深雪,像驱赶牲口一样,骂骂咧咧地将还活着的囚犯从各自的雪窝子里、从篝火的余烬旁驱赶出来。
“起来!都他妈给老子起来!装什么死尸!”
“妈的!又死了这么多!晦气!”
“活着的赶紧滚出来集合!耽误了时辰,把你们全埋这儿!”
他们的咒骂声在空旷的雪原上显得格外刺耳,带着对生命的极端漠视和对麻烦的极度厌恶。
清点人数时,班头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夜之间,队伍锐减了三分之一。
杜若麻木地站在集合的人群,她看到了昨天还和她一起推雪的几个面孔消失了。
看到了几个身体已经僵硬的熟悉轮廓。
她甚至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刻薄又命硬的刘婆子。
那张带着怨毒和幸灾乐祸的脸,也彻底消失在了这场风雪中,或许就埋在某个坍塌的雪堆下,或许冻僵在某个避风的角落,无人知晓,无人哀悼。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笼罩住了杜若。
她活下来了,但活下来,似乎只是延长了这无休止的苦难。
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还残留着呼吸,还是该惋惜自己没能像那些逝者一样,得到了解脱。
然而,死亡的阴影并未冲淡生存的法则。
昨夜雪窝子的“奇效”,在幸存者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当杜若沉默地站在一旁,搓着冻得失去知觉的双手时,春婶子带着几个同样在雪窝子里熬过来的女囚,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丫头,给,这个你拿着,兴许还能引个火……”
春婶子脸上带着一种讨好的表情,将一小把相对干燥的枯草塞到杜若手里。
那神情,带着敬畏,也带着一种攀附强者以求庇护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