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玉蟾记(1 / 2)

话说大唐开元年间,长安城西有处宅邸,朱门碧瓦,庭植双桂,乃是吏部侍郎裴光庭之宅。这裴公原配早丧,续弦郑氏,乃荥阳望族之女,性颇妒忌。裴公前妻留有一子,名唤裴谦,年方十九,生得眉目疏朗,性情温良,终日闭户读书,不求闻达。那郑氏亦育一子,取名裴让,年尚垂髫,娇惯异常。

这日正值寒食,裴谦携老仆裴福至曲江池畔踏青。但见柳烟漫堤,桃花照水,游人士女如云。忽见一老妪踉跄跌入池中,众人哗然惊散,唯裴谦疾步上前,与裴福合力救起。老妪衣衫尽湿,怀中却紧抱一锦匣不放手。

裴谦温言道:“老人家可曾伤着?且随我到亭中稍歇。”遂解下外袍为老妪披上。老妪凝视裴谦面容,忽垂泪道:“郎君善心,老身感佩。此匣中乃先夫遗物,若今日失落,九泉之下无颜相见。”语毕开启锦匣,内盛一枚白玉蟾蜍,雕工精绝,蟾目以赤珠镶嵌,莹然有光。

老妪道:“此物乃太宗朝西域贡品,先夫随李靖大将军征突厥时,圣上亲赐。今观郎君仁厚,老身愿以此相赠。”裴谦坚辞不受。推让间,忽闻马蹄声急,十余骑驰至,当先一人紫袍玉带,竟是当朝宰相李林甫之侄李嵘。此人素称“长安一害”,纵奴行凶,百姓避之如虎。

李嵘扬鞭指玉蟾:“老虔婆,昨日不肯卖此物,原来在此私相授受!”遂令恶仆抢夺。裴谦将老妪护在身后,正色道:“天子脚下,岂容强夺?”李嵘冷笑:“裴家郎君?你父见我家叔父尚需躬身行礼,尔敢拦我?”忽瞥见裴谦腰间佩玉,嗤笑道:“破落户也学人佩玉?”竟挥鞭击之,玉佩应声而碎。

此时忽闻钟鸣,众人皆惊——原是金吾卫巡街将至。李嵘悻悻然道:“且记下这笔账!”率众呼啸而去。老妪叹道:“累及郎君矣。此玉蟾有灵,郎君善藏之。”强塞裴谦怀中,倏忽消失在人群之中。

裴谦归家,夜不能寐。取出玉蟾把玩,见蟾底镌有细小篆文:“月满则盈,慧极必伤”。忽闻窗外异香扑鼻,推窗见庭中桂树下立一缁衣道人,鹤发童颜,稽首道:“公子既得玉蟾,便是缘法。此物可鉴人心,然福祸相倚,慎之慎之。”言毕化作白鹤冲天而去。裴谦惊疑不定,乃将玉蟾藏于匣中秘不示人。

却说这日吏部考功司主事张望之宴请同僚。席间谈及今岁进士科考,李林甫欲荐其侄李嵘为状元。裴光庭默然不语,忽有侍从来报:裴谦前日冲撞李府公子,李相震怒。裴公归家即召裴谦厉声斥责,郑氏在旁添油加醋:“谦儿平日看似老实,原来在外惹是生非!”竟命家仆杖责二十。裴谦伤口溃烂,高烧三日,幸得老仆裴福暗中求医问药,方得保全性命。

养伤期间,忽有神秘女子每夜隔窗投药。裴谦疑为狐仙,某夜强撑伏于窗后,见一素衣女子悄然置药于窗台,月光,上绣并蒂莲,角缀“素娥”二字。

转眼春闱将至,裴谦伤愈赴考。策论题为《平戎策》,众举子皆颂天朝威仪,唯裴谦以汉末五胡乱华为鉴,谏言边镇节度使权责过重。考官皆变色,独礼部侍郎颜真卿击节称善。放榜之日,裴谦竟中探花。李嵘虽得状元,然长安士林皆知其实,街头童谣传唱:“李树花,裴家果,金銮殿上真假颠。”

琼林宴上,李嵘故意打翻酒盏污裴谦衣袍。裴谦避至后园,忽闻女子啜泣声。循声见一女子被困枯井,急取藤蔓救之,竟是那夜送药女子。女子自称素娥,原为教坊司乐伎,因不愿为李嵘妾室遭囚于此。正言语间,闻人声喧哗,李嵘率众而来,诬裴谦私会官妓。

危急时,忽闻内侍高呼:“颜大人到!”颜真卿正陪同一青袍官员踱来,竟是微服巡访的监察御史韩愈。韩公细询情由,素娥泣诉遭遇。韩愈勃然:“朗朗乾坤,岂容逼良为贱!”李嵘悻悻退去。韩愈对裴谦颔首:“早闻探花郎策论惊人,果然见识不凡。”

裴谦归家,夜半闻叩窗声。素娥悄至:“妾本苏州刺史陆明之女,三年前父亲遭陷害流放,妾没入教坊。今闻李府欲对郎君不利,特来相告。”言毕匆匆离去。次日果有御史台吏卒至裴府,言裴谦试题涉嫌泄密,锁拿入狱。

裴福急寻颜真卿相助。颜公蹙眉:“此案由李林甫亲审,恐难转圜。”忽有门吏报一游方道士求见。道士入内揖曰:“贫道知裴公子蒙冤,今献一计。”遂取出一枚与玉蟾极为相似的赝品,“真蟾可藏于大理寺狱神像下,待时机至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