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玉玦记(1 / 2)

话说唐贞观年间,河东道并州地界有一书生姓柳名毅,表字文远。其祖上曾任隋朝郡丞,至父辈家道中落,唯余城西老宅一所,薄田三十亩。柳生年方弱冠,生得眉目疏朗,胸藏锦绣,虽困于场屋十载,然志节不改,每日手不释卷,只待春闱大比。

这年隆冬,柳毅欲赴京兆访友论学,恰逢大雪封路,遂改道经终南山而行。但见千峰裹素,万壑铺银,行至日暮忽见松林深处透出灯火。近前乃是一处道观,匾额题“清虚观”三字,叩门良久,方有青衣道童应门。

“贫生迷途,乞借宝观一宿。”柳毅躬身作揖。

道童侧身相让:“师尊早吩咐今日有客至,请随我来。”

转过三清殿,见一老道坐于蒲团,鹤发童颜,手执麈尾。柳毅忙行弟子礼,老道笑曰:“郎君不必多礼,贫道昨夜观星,见文曲光照终南,便知有缘人至。”遂命童子备斋饭,又取山醪共饮。

酒过三巡,老道忽言:“郎君此去长安,当有奇遇。然切记遇红则止,遇白则行,遇环则取,遇玦则舍。”柳毅欲再问,老道已闭目入定,只得歇下。

次日辞别,行不出三里,忽闻林中有呜咽之声。拨开枯枝,见一白狐陷于猎户陷阱,后腿鲜血淋漓。柳毅心生怜悯,解下腰间丝绦为狐包扎,又寻来草药捣碎敷之。那白狐竟似通人性,前爪合十作揖,倏尔窜入深林。

及至山麓,见一酒旗招展,店招书“红泥居”三字。柳毅忽忆“遇红则止”之语,遂入店打尖。正饮酒间,忽闻街市喧哗,但见十余恶奴追打一老翁。柳毅拍案而起:“光天化日,岂容逞凶!”

为首恶奴嗤笑:“穷酸莫管闲事!这老儿欠我家员外债钱,拿他孙女抵债乃天经地义!”

柳毅倾囊取出赴京盘缠:“这些可够偿债?”

恶奴掂量钱袋,啐道:“区区三十贯,尚不及零头!”言罢又要动手。忽闻鸾铃声响,一队官差驰至,为首捕头大喝:“何处狂徒,敢在京畿之地撒野!”恶奴见官,顿时作鸟兽散。

老翁跪地泣谢:“恩公大德,老朽没齿难忘。只是那些是崔府恶仆,恐不肯干休...”原来老翁姓冯,以烧陶为生,子媳早丧,唯与孙女红玉相依为命。因借崔府印子钱治孙女儿疾,利滚利竟至百贯。

柳毅扶起老翁,忽见店内转出一少女,荆钗布裙难掩殊色,襟前佩一环状白玉,正是红玉。四目相对时,柳毅怀中忽有热流涌动——原是离观时老道暗塞的玉符发烫,正应了“遇环则取”之兆。

当夜宿于冯家,红玉亲奉羹汤。柳毅见茅屋四壁,唯案头镇纸殊为奇特:半环形玉玦,色如凝脂,却刻着晦涩符文。冯翁叹道:“此乃家传之物,据说能辟邪,可惜只剩半玦...”

更深时分,忽闻蹄声如雷。崔府恶奴竟勾结衙役,以“通匪”罪名拿人。柳毅欲理论,反被铁链加身。混乱中红玉急将玉玦塞入柳毅怀中,低语:“恩公持此物往城南寻郑御史...”

黑牢之中,柳毅把玩玉玦百思不解。忽见玦上符文微亮,墙角的鼠蚁竟纷纷退避。三更时分,牢门悄开,一狱卒低语:“郑御史命小的来救先生。”方知红玉所言非虚。

原来郑御史曾受冯家恩惠,见玉玦如见信物。听闻崔府恶行,勃然大怒:“崔家外戚竟猖獗至此!”遂修书命柳毅携往长安拜谒房相。

柳毅辞行前再见红玉,少女垂泪:“此去前程万里,愿君善自珍重。”解下胸前玉环相赠:“环者还也,望君早还。”柳毅郑重系于内衫,忽觉怀中半玦与玉环相触,竟隐隐生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