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的是文瀚再无缘功名。此后三科皆名落孙山,通判岳父也丁忧去职。更怪梅娘性极奢靡,三年将嫁妆挥霍一空。这日债主抬走云母屏风时,文瀚忽见屏风背面隐有字迹,细看竟是当年婉卿所赠锦囊中药方,旁注:“姑苏薛神医辟瘟丹,一丸值十金”。
正怔忡间,老仆送来冯家包裹。内中整齐包着文瀚往年诗稿,页边密麻注着评语。最底下压张素笺:“闻君困顿,特奉薛神医秘方二则,可变换度日。”文瀚顿足长叹,梅娘却夺过药方嗤笑:“丑妇惺惺作态!”
谁知半月后梅娘竟也染疫。文瀚依方配药,服三日便见好转。梅娘遂起心思,篡改药方减换贵稀药材,制成“陆氏防疫散”售卖。时值江南大疫,果然牟得暴利。文瀚暗觉不妥,梅娘叉腰道:“可是惦念你那丑妇?莫忘她如今是姑苏薛神医义女!”
原来婉卿因精医理,被无子嗣的薛神医收为义女,今已执掌药堂。文瀚羞惭难当,梅娘却夜夜吹枕边风:“薛家无子,产业终归义女。夫君何不...”说着取出一包药粉:“此物能令人暂若中风,待妾身去‘照料’义父...”
文瀚惊退三步,当夜独宿书房。朦胧见婉卿戴面纱而来,泣道:“君纵负我,何忍害我义父?”惊醒时月明如昼,窗外竟真立着个戴面纱女子!文瀚骇极晕厥,自此染上心疾。
梅娘却自行往姑苏,假称文瀚悔愧成疾。婉卿果然来探,见文瀚枯瘦模样,竟留下亲自诊治。梅娘趁机混入薛家,暗中在神医茶饭下巴豆粉。
这日婉卿煎药时,忽见药罐浮起异样泡沫。原是梅娘买通药童下毒,却不知婉卿自幼辨药如神。当下不动声色,夜半潜往药房,见梅娘正与药童密语:“那老物已腹泻三日,再下砒霜便似疫亡...”
婉卿连夜报官。公堂上药童招认,梅娘反咬婉卿勾结文瀚谋产。府尹正疑惑,屏风后转出个清癯老者——竟是薛神医假扮病体查案!当堂验出梅娘袖中砒霜,更从陆家搜出当年假婚书。
惊堂木响时,文瀚突然闯入:“一切罪责在我!”竟将调换婚书、伪药牟利等事和盘托出。说罢望向婉卿:“只求小姐说句:可曾恨我?”婉卿轻揭面纱,左颊疤痕竟淡如云影:“妾尝制玉容膏本为君母,却治愈无数烧烫伤者。仁心自可愈疾,亦能消怨。”
府尹判曰:“巧诈终败露,仁善必彰明。伪药之利尽没官,薛氏女义施药堂。”文瀚充军途中投水自尽,遗物里竟有婉卿当年所赠药方,边角批着小字:“愿君身健,愿君心安”。
后有人见姑苏药堂女子行医,面纱拂起时颊畔全无瑕疵。每月十五必往寒山寺进香,佛前供的总是两盏茶:一盏碧螺春,一盏雨前龙井。
这正是:
画屏易改骨难更,素手能医面亦医心。
若向红尘问因果,寒山钟声渡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