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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素影沉疴离至亲 人屠垂泪守寒衾(1 / 2)

自打吴素生下徐龙象后的半年时间里,因为吴素之前因京城白衣案留下的旧伤复发。这半年里,吴素昏迷了几次,每次都是令徐府上下忧心忡忡,尤其是徐骁,每当吴素昏迷之际,徐骁都是寸步不离,直到吴素醒来。

这一日,吴素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在徐骁的注目下,喝了尽一碗的稀饭。等到吴素收拾好后,徐骁坐到吴素的身边,吴素则轻轻的靠着徐骁的肩头,徐骁用手轻轻的抚着吴素的乌发。近半年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吴素因为徐骁的守候,整个人依旧是剑冠的模样。

徐骁抚摸着吴素的乌发,轻轻的说:“夫人,等你病愈了!我就去离阳,辞去这个大柱国和北凉王,我带着你,还有虎丫头、熊丫头,以及凤年和龙象,远盾江湖,不再与朝廷打交道……”

徐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素用手指堵在嘴边,吴素是最了解徐骁的人。她知道徐骁的心里装的是什么!虽然自己的分量在徐骁的心中占据更重要的地位。但是她知道,如果真的是远离朝堂,那么徐骁这个人几乎就是坐等着老去,虚度着年华。

而且吴素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生下二儿子之际,旧伤复发。恐怕也是时日不长,她不想自己的夫君徐骁——这个民间称做‘人屠’,灭了六个国家的枭雄,就此消失于人们的心中。她运了运气,努力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夫君,我不要你这么做……只要我有生之年,有你一直陪伴着就好……”

吴素说了这十几个字之后,明显觉得有些气跟不上。但是为了不让徐骁有所担心,依旧强撑着,轻声的对着徐骁说:“夫君啊!你可知道?我在床上躺的这半年里,脑子里全是我们的回忆,尤其是当年你的那句表白‘你想要天下和江湖,我都可以给你……’”

“而我徐骁,只想要你给我生个儿子……”徐骁也跟着回忆着,只是此刻徐骁的声音已经盖住了吴素的声音。徐骁的两行泪水默默的流了下来,略带哽咽的说:“如今,你不仅给我生了儿子,还是两个……还有一个闺女呢……”徐骁说着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

此刻徐骁怀中的吴素,已经慢慢没了力气,身体也开始冰冷起来。徐骁不知所措的抱着吴素,有着‘人屠’支撑的徐骁,在数以万人计的敌人面前都不曾眨眼。如今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慢慢走向死亡的时刻,却显得不知所措,神情恍然。

徐骁突然喊着外面的护卫,让他们去将几个孩子叫来。此刻北凉王府外,已经入夜,但是北凉王府却通明。护卫眼里也是含泪,想起王妃素日里对待他们和蔼可亲,丝毫没有架子。他抬眼看向无尽的黑夜,强忍着泪水,前去徐脂虎、徐渭熊和徐凤年的房间,去告知他们王妃的情况。

就在护卫离开后,吴素缓缓的睁开眼,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丈夫。心中也是难过至极,她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于是用尽最后的气力说:“徐骁,我要你……答应我……我一件事……,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徐骁含泪的点着头,目前的徐骁心中想法是:只要能够让夫人恢复,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会犹豫一下,但是徐骁心中明白,这个是无法实现的。他带着哭腔说:“夫人……你说……我徐骁定……定不会辜负你的嘱托……”

吴素满意的点着头,缓缓的说:“我要你……你答应我……不要……不要复仇……。你……现在身为……北凉……王,要……要以天下……为重,勿……勿起兵……复仇。”

吴素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敲在徐骁的心上,他的身体颤抖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徐骁声嘶力竭地答应着吴素,仿佛要用这最后的承诺来挽回她渐渐消逝的生命。

然而,吴素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完全消失在空气中。徐骁手中紧握着吴素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流逝,那曾经温暖柔软的手,此刻却变得冰冷而僵硬。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徐脂虎领着妹妹徐渭熊和弟弟徐凤年缓缓走了进来。他们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因为他们已经预感到了房间里弥漫的哀伤气氛。

当他们踏入房间,看到的景象让他们心如刀绞。平日里那个威严而果断的父亲,此刻却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他紧紧地抱着母亲,仿佛这样就能让她重新活过来。

整个北凉王府都被这悲痛的哭声所笼罩,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那个在中原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却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哭得如此伤心,让人不禁感叹爱情的力量是如此伟大,同时也为这一家人的遭遇感到无尽的惋惜。

徐脂虎心急如焚地领着妹妹和弟弟,一路小跑着来到床前。他们的脚步急促而慌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清脆的声响,如同心跳一般,几乎同时响起。那是三个孩子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紧接着,便是三个稚嫩的童声:娘…… 这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和痛苦,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三个孩子跪在床前,他们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已经离去的母亲身上。母亲的面容苍白如纸,双眼紧闭,仿佛已经沉睡。而父亲则泪流满面地将母亲紧紧抱在怀中,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悲痛。

最小的孩子徐龙象,年仅半岁,此刻正被护卫抱在怀中。他那懵懂的小眼神,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从大人们的表情和气氛中,他似乎也能感受到一丝异样。然而,他并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在默默地观察这个世界的无常。

第二日拂晓,北凉王府的朱红大门,往日里总是透着几分威严与暖意,此刻却被素白的丧幔严严实实地裹住。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幔布上,发出细碎又沉闷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压抑着呜咽。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也被披上了半截白绫,原本狰狞的神情在铅灰色天空下,竟添了几分哀戚。

进了府门,更是一片素缟世界。廊柱上缠着的白布条垂到地面,被往来的人蹭得有些发皱;庭院里的青砖地扫得干干净净,却没了往日里仆从们穿梭的热闹,只有几个穿着粗布孝衣的下人,端着铜盆或捧着香烛,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正厅的匾额被一块大白布盖住,厅内早已搭起了灵堂,吴素的灵位摆在正中,供桌上燃着三炷香,烟气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氤氲成一片模糊的白。

徐骁就坐在灵位旁的一张旧木椅上。这位手握三十万北凉铁骑、让离阳皇室都忌惮三分的异姓王,此刻卸下了所有的锋芒。他没穿那身象征权势的玄色王袍,只套了件浆洗得有些发硬的白孝衫,领口处还沾着些未掸去的香灰。他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又白了大半,散落在肩头,遮住了平日里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有下人端来一碗热粥,轻声劝他垫垫肚子,他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放着吧,她生前最不喜人浪费粮食。”

说话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灵位上,仿佛下一秒吴素就会掀开帘子走进来,笑着骂他又把军务带回府里。灵堂两侧跪着王府的亲眷与近侍,低低的啜泣声此起彼伏,却没人敢哭得太大声 —— 他们都知道,徐骁心里的痛,比谁都深。有亲兵来报边境事务,话没说完,就见徐骁缓缓站起身,指了指灵堂外:“等几天,她走得不安稳,我没心思管别的。”

雪还在下,落在王府的飞檐上,积起一层薄薄的白。灵堂里的烛火摇曳,映着徐骁孤单的身影,也映着供桌上那碗渐渐凉透的粥 —— 就像那年吴素亲手给他盛的粥,暖过他的心,如今却只剩满室的寒凉。

灵堂西侧的角落,徐脂虎正扶着一根廊柱站着。往日里总爱穿一身娇艳红衣、笑起来眼尾带着几分慵懒的她,此刻裹在一身素白孝服里,连头上的玉簪都换成了素银的。她没像旁的女眷那样伏在地上哭,只是垂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颤动,手里攥着一方早已湿透的绢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偶尔有风吹过灵堂的帘子,带起一丝凉意,她便会下意识地往灵位方向挪半步,像是还想贴着母亲再听一句叮嘱。有侍女想递上暖炉,她却轻轻摇头,声音细得像要被风吹散:“娘以前总说,冬天多走走才不冷……” 话没说完,眼泪就砸在了孝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而在灵堂另一侧,徐渭熊正端坐在一张矮凳上,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女诫》,目光却久久没有落在书页上。徐渭熊知道虽然自己不是亲生女儿,但是徐骁及吴素待她与徐脂虎无异,把她当做亲闺女一样。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连孝带都系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偶尔转动的指尖,会泄露几分压抑的情绪 —— 那是她小时候被母亲教着写字时,养成的紧张时的小动作。

有亲眷忍不住低声啜泣,她会侧过头,用眼神轻轻安抚,自己却始终没掉一滴泪。直到徐骁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供桌旁的烛台,她才猛地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动作快得有些慌乱。烛火重新燃起来的瞬间,她看着烛火映在灵位上的微光,喉结轻轻动了动,却只是低声对徐骁说:“爹,小心些,娘看了会担心。”

最显眼的,是跪在灵前蒲团上年仅八岁的徐凤年。往日里总爱插科打诨、一身纨绔气的北凉世子,此刻褪去了所有的散漫。他穿着与徐骁同款的白孝衫,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眼底的红。他没有哭出声,只是双手撑在蒲团上,指尖深深抠进垫布的缝隙里,指关节泛着青白色。灵堂里的烟气飘到他面前,他也不躲,任由烟雾模糊了视线。

有下人来劝他起身歇歇,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盯着灵位上 “吴素” 两个字,眼眶一点点泛红。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娘,以前都是你护着我,以后…… 我护着爹,护着姐姐,护着北凉。” 说完,他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蒲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没再动一下,只是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像一尊倔强的石像,守在母亲的灵前。

在灵堂外的回廊下,徐骁的六位义子并肩而立,一身素白孝衣将原本英武的身影衬得格外沉重。

陈芝豹背对着灵堂方向,双手负在身后,玄色的发带与孝衣的白形成刺眼对比。他素来冷硬的侧脸此刻绷得更紧,下颌线锋利如刀,只有偶尔颤动的眼睫泄露几分情绪。当年他父亲为救徐骁战死后,徐骁便与吴素将他接入王府,教他读书识字,更是促成‘枪王’王绣传授他武艺。如今灵堂内的哀乐传来,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梅子酒’的枪头,那是吴素在他第一次来王府时送给他的,就连义父徐骁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事,枪头上的纹路早已被战争抹掉 —— 他从不喜外露情绪,此刻却只能用这沉默的触碰,悼念那位待他如亲子的义母。

褚禄山比往日瘦了些,原本圆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双手紧紧攥着孝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出身卑微,是吴素见他可怜,劝徐骁收留了他,还时常叮嘱厨房给他做些爱吃的饭菜。此刻他望着灵堂内的烛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却不敢哭出声,只是用袖子胡乱抹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 在众人面前素来大大咧咧的他,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念着 “王妃娘娘,您怎么就走了”。想起当年自己为义父挡下十一剑重伤后,义母更是罕见地流泪并责备徐骁。

又想到义母曾经评价自己是:“有才气,性子淳朴谨慎,懂得知恩图报”,认为他表面残暴谄媚的行为实则是为义父徐骁背负骂名。她看穿褚禄山“凶名”背后的赤诚,这种信任远超他人对褚禄山的误解。想起这些往事,褚禄山的眼泪无声的落下,看着灵堂内依旧跪着的徐凤年,褚禄山心中默默的起誓:“王妃,请您放心,从此义父和世子,我禄球儿保护,即便身死,也不会让义父和世子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