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皇城的断壁残垣还在袅袅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息,仿佛是这座曾经辉煌都城最后的悲鸣。徐骁身着那身标志性的黑甲,胯下战马铁蹄翻飞,踏过护城河中那片被鲜血浸染得污浊不堪的水域。每一步溅起的水花,都似是历史在这残酷战场上的沉重叹息。
春秋九国,那是一片纷争不断、英雄辈出的乱世舞台。徐骁,便是这舞台上最为耀眼且铁血无情的人屠。他亲手掀翻了六个国家的统治,如同狂风扫落叶般,将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政权一一碾碎。如今,西楚这头在春秋乱世中称霸一方的巨兽,也在他的铁蹄之下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在尘土中颤抖着走向灭亡。天下人皆以为,离阳王朝一统天下的日子已然近在咫尺,仿佛那辉煌的盛世即将在徐骁的胜利旗帜下拉开帷幕。
然而,当徐骁勒住战马,那因常年征战而布满老茧的掌心,却攥得更紧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胜利的疲惫,更有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与愤怒。那紧握的拳头,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不公与无奈都捏碎在掌心。
“大将军,西楚皇陵已封,宗室尽缚,只余襄樊一城未下。”亲卫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灭国后的疲惫与沧桑。连日的征战,让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士也感到身心俱疲。每一次的胜利,都伴随着无数战友的倒下,每一次的欢呼,都掩盖不了内心深处的伤痛。
徐骁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残破的战场,望向西南方——襄樊的方向。在那里,有一个叫王明阳的人,他是西楚最后的郡守,也是整个春秋都闻之色变的守城疯子。在西楚尚未灭亡之时,王明阳便以“铁城”自居,他守过的城,宛如铜墙铁壁,连飞鸟都难以落下。他的名字,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每一个试图进攻他守城的敌人都不寒而栗。
可此刻的徐骁,却没心思去思考如何攻下这座城。他的心里像堵着一团烧红的烙铁,炽热而痛苦。就在半个时辰前,密探从丹通关传来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他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温情击得粉碎。老皇帝赵礼,那个坐在离阳王朝龙椅上的阴险统治者,以“犒劳”为名,将他的妻子吴素和年仅三岁的儿子徐凤年软禁在了丹铜关内。
“赵礼……”徐骁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他的指节捏得发白,关节处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青白之色。他戎马半生,为了离阳王朝南征北战,打下半壁江山。无数次的生死搏杀,无数次的浴血奋战,他从未皱过一下眉头。可如今,换来的竟是妻儿成为人质,被囚禁在那冰冷的关隘之中。
亲卫见他下颌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跟随徐骁多年,深知这位将军的性格。他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多么艰难的困境,他都能保持冷静和果断。可此刻,他们能感受到将军心中那汹涌澎湃的怒火,那怒火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
“备军。”徐骁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铁板,“开赴襄樊。”
亲卫一愣,眼中满是疑惑和担忧:“将军,襄樊城防坚固,王明阳又得民心,硬攻怕是……”他们深知襄樊城的厉害,也了解王明阳的守城之术。这座城,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一旦被惊醒,必将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而王明阳,就是那唤醒巨兽的魔法师,他的存在,让襄樊城变得坚不可摧。
“我知道。”徐骁打断他,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上马。那身黑甲在残阳的映照下泛着冷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死神铠甲。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要穿透那层层迷雾,看到襄樊城的模样。“可丹通关的城门,比襄樊的城墙更硬。我若攻得慢了,素儿和凤年……”他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那未尽之语里的寒意。那寒意,如同冬日里的冰刃,直刺人心。
安排好一切后,徐骁又想起了年幼的姜泥。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西楚灭亡的动荡中失去了家园,如今又面临着未知的命运。他决定安排人将姜泥秘密安全地送往北凉,交由大女儿徐脂虎先照顾着。他深知离阳老皇帝心狠手辣,之前要求自己将西楚皇族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屠戮殆尽。虽然徐骁不怕离阳王庭,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底气,但目前能够少一事就少一事,他不想再让无辜的生命受到伤害。
当大军开拔时,徐骁回头望了一眼西楚皇宫的废墟。昔日那金碧辉煌的宫阙,如今只剩下一根根断柱,歪歪斜斜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头死去巨兽的肋骨,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凄凉。那破碎的琉璃瓦,那倒塌的城墙,都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落寞。他赢了灭国之战,却输了身为丈夫和父亲的底气。这份憋屈,这份恨,如同种子一般,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日后,都要算在襄樊的城砖上,算在赵礼的龙椅上,也隐隐埋下了对这世道所有牵绊的怨怼。
当北凉铁骑的前锋抵达城下时,连最悍勇的黑甲铁骑都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襄樊城,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天堑。城墙高达三丈,全用青黑色条石砌成,每一块条石都经过精心打磨,严丝合缝。缝隙里灌了铁水,光滑如镜,仿佛是大自然与人类智慧共同打造的坚固屏障。城头箭垛密布,像无数只凶狠的眼睛,时刻注视着城下的敌人。更有无数暗弩孔藏在砖石之后,犹如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护城河宽达十丈,水深不见底,河面上飘着隐约的铁网。那铁网在水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条条沉睡的巨龙,一旦有人触碰,便会苏醒过来,将敌人吞噬。河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涟漪,却掩盖不住那冰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这哪是城,分明是座铁疙瘩。”北凉军的先锋官喃喃道,眼中满是敬畏之色。他们跟随徐骁征战多年,见过无数坚固的城池,但像襄樊城这样防守如此严密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城头上,王明阳一身洗得发白的铠甲,铠甲上的划痕和磨损,见证了他无数次的战斗。他手持长枪,目光平静地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北凉军。那平静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决绝,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身后,是西楚仅存的十万守军,他们虽然面容疲惫,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斗志。还有那些自发拿起武器的百姓,他们或许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他们有着保卫家园的决心和勇气。
城楼上飘扬的西楚大旗已经褪色,在岁月的侵蚀下,那鲜艳的色彩早已变得黯淡无光。但它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西楚的存在,宣告着襄樊城的坚守。
“王将军,徐骁带了十万铁骑,咱们……”副将声音发颤,眼中满是恐惧。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和担忧。
王明阳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只要我王明阳活着,这城就不能破。只要襄樊城还在,西楚就没有亡。”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力量,仿佛能穿透每一个人的心灵。他顿了顿,望向城内,“告诉百姓,徐骁残暴,破城之后必是屠戮,唯有死守,才有生路。”
这话半真半假。徐骁虽有“人屠”之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但他极少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深知百姓是国家的根基,屠杀百姓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王明阳必须用恐惧凝聚人心。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只有让百姓们感到恐惧,才能激发他们内心的斗志,让他们团结在一起,共同抵抗敌人。他太了解徐骁了,那是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可他更了解自己——论攻城,徐骁天下第一;论守城,他王明阳不输给任何人。
徐骁的第一波攻势在三日后展开。十万铁骑如潮水般涌向城墙,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那场面,宛如一场末日降临的灾难,让人心生敬畏。投石机将巨石砸向城头,每一块巨石都带着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城墙砸出一个大洞。三连发重弩箭雨遮天蔽日,如同黑色的乌云,笼罩在城头上空。箭矢呼啸着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可襄樊的城墙纹丝不动,仿佛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城头的滚木礌石像瀑布一样落下,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北凉军的惨叫。那些滚木礌石带着巨大的惯性,将北凉军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将军,伤亡太大了!”亲卫在徐骁身边嘶吼,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无奈。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战友,他的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愤怒。
徐骁面无表情地看着城下的尸山血海,手里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穴师呢?让他们挖地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会轻易结束,必须采取更加果断的措施。
三百穴师是北凉军的秘密武器,他们专司挖地道破城。这些穴师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英,他们擅长在地下挖掘通道,避开敌人的防御,直达城墙根下,然后爆破城墙,为大军开辟进攻的道路。可他们刚挖到城墙根下,就触发了王明阳布下的机关——坑道里突然涌出毒烟,那毒烟如同恶魔的气息,迅速弥漫在坑道中,让穴师们呼吸困难,头晕目眩。或是被提前埋设的炸药引爆,泥土混着血肉喷薄而出。那惨烈的场面,让人不忍直视。
三日后,负责传令的士兵回报:“将军,穴师营……全没了。”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眼中满是悲痛。
徐骁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剩下冰冷。他知道,这场仗,不是一年两年能结束的。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丹通关的消息——赵礼派人传话,吴素和徐凤年一切安好,前提是他“尽快”拿下襄樊。
“尽快?”徐骁冷笑,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坡上,那土坡被他这一拳砸得凹陷下去一大块。“赵礼这老东西,是想让我北凉儿郎的血,把襄樊的护城河填满!”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那怨恨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心中越烧越旺。
围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两年。襄樊城在王明阳的坚守下,依然屹立不倒。而城外的北凉军,却在漫长的围困中逐渐疲惫不堪。但徐骁没有放弃,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仅是为了离阳王朝的统一,更是为了他的妻儿,为了他心中的那份尊严和信念。而王明阳,也在城墙上继续坚守着,他用自己的生命和热血,扞卫着西楚的最后尊严。这场惊心动魄的襄樊血战,还在继续书写着它悲壮的篇章……
北凉军的铁蹄如汹涌的潮水,一次次猛烈地冲击着襄樊城的城墙,却始终没能前进一步。那厚重的城墙,在无数次的撞击下,虽已伤痕累累,却依旧顽强地矗立着,仿佛在向北凉军宣告着它的不屈。而襄樊城内,却在漫长的围困中渐渐显露出疲态,宛如一位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老人,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沉重。
最初,城内还能依靠囤积的粮草勉强支撑。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是全城人的希望,百姓们虽心中忧虑,但至少还能有口饭吃,士兵们也能保持着一定的体力和士气,坚守在城墙上,抵御着北凉军的进攻。然而,随着时间的无情推移,粮仓里的粮食如流水般渐渐见底。那一袋袋曾经沉甸甸的粮食,如今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麻袋,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城内绝望的叹息。
百姓们首先感受到了饥饿的煎熬。起初,他们还能找到一些野菜、树皮来充饥,可随着可食用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的目光逐渐变得绝望而疯狂。先是有人开始啃食树皮,那粗糙的树皮在他们的牙齿间被嚼碎,混着鲜血咽下肚去,仿佛是在吞咽着无尽的痛苦。后来,连皮革甲胄都被煮成了糊糊。一口口大锅里,翻滚着的是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那是用皮革煮成的“食物”。百姓们围在锅边,眼神空洞而麻木,机械地接过那浑浊的液体,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只为了能在这绝境中多活一天。
“将军,粮仓空了。”粮官跪在王明阳面前,声音绝望得如同从深渊中传来。他的身体瑟瑟发抖,额头上满是冷汗,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再没有吃的,士兵们就撑不住了。”他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王明阳,仿佛王明阳就是那能拯救全城的救世主。
王明阳站在郡守府的地图前,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像。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北凉军的攻势和城内的布防,那一条条红色的箭头,如同北凉军锋利的刀剑,直刺向襄樊城的心脏;而那一个个蓝色的标记,则是城内士兵们坚守的防线,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和渺小。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粮官以为他不会回应时,才缓缓开口:“知道了。”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无奈。
当天夜里,郡守府传来一阵奇怪的香气,像是肉香。这香气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城内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士兵们凑到府外张望,只见王明阳的亲卫端着几十口大锅走了出来,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肉。那肉的色泽鲜艳,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希望。
“将军说,分下去,让弟兄们吃饱了好守城。”亲卫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有痛苦,有无奈,也有一丝决绝。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狼吞虎咽地吃着,没人敢问这肉是哪里来的。他们太饿了,饿得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只要能让自己有力气继续战斗,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直到第二天,有人发现王明阳的妻儿不见了,府里只剩下一滩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那血迹鲜红而刺眼,仿佛是王明阳内心痛苦和挣扎的写照。消息像野火一样在城内传开,瞬间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恐惧和愤怒。有人呕吐,那呕吐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响亮,仿佛是对这残酷现实的抗议;有人痛哭,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有人吓得瘫倒在地,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可当王明阳再次出现在城头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漠而坚定,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只是举起长枪指向城外,大声吼道:“北凉军又要攻城了,不想死的,拿起武器!”那一刻,没人敢质疑他。这个为了守城烹杀妻儿的男人,用最极端的方式斩断了所有人的退路。在他的眼中,只有守住城,才能有一线生机;要么守住城,要么和他一样,成为绝境里的祭品。
徐骁很快得知了城内的消息。当亲卫支支吾吾地说出“人肉为粮”时,他正在吃一碗糙米饭。那糙米饭粗糙而难以下咽,可此刻在他口中却如同嚼蜡一般。闻言,他猛地将碗摔在地上,碗碎成了无数片,糙米饭也洒了一地。“疯子……王明阳是个疯子!”徐骁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杀过无数人,见过无数惨状,在战场上,他以“人屠”之名威震四方,却从未想过有人能狠到这种地步。
“将军,要不……我们退一退?”亲卫小心翼翼地提议,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城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再围下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骁猛地打断。
“退?”徐骁猛地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一头愤怒的野兽。“退了,丹通关的素儿和凤年怎么办?退了,我北凉儿郎这两年的血就白流了?”他深吸一口气,指着襄樊城,大声吼道:“传令下去,继续围!我倒要看看,他王明阳能吃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