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戍卫军的士兵送来了崭新的营帐,堆积如山的木炭,还有飘着浓郁肉香的食物和清水。
周纪看着眼前这一切,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剧痛传来,他才敢相信这不是梦。
前一天,他们还在这片人间炼狱里饥寒交迫,蜷缩着等待死亡。
一天之后,他们却拥有了温暖的住处和充足的食物。
而带来这一切天翻地覆改变的,只是那个从始至终都无比平静的男人,和他那几句看似平淡的话。
周纪看向姬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恐惧,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如同仰望神明般的敬畏。
他知道,自己这条船,没有换错。
这艘看似破败的小舟,远比费仲那艘看似坚不可摧的楼船,要稳固一万倍!
……
与此同时,相国府。
“啪!”
一只价值连城的青瓷龙纹杯,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
费仲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五官扭曲。
“废物!一群无可救药的废物!”
他对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家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两百个人!让你们去拿捏一个手无寸铁的阶下囚!结果呢?!”
“人没抓到,反而把吕雄给折了进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
那名家将把头死死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大人,息怒!是那姬发太过狡猾,他……他巧言令色,反过来诬告吕雄将军,还、还挑拨了张奎……”
“闭嘴!”
费仲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紫檀木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狡猾?”
“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把你们这群蠢猪耍得团团转!你们还有脸说他狡猾!”
费仲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要踩碎地板。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本想用吕雄这把脏刀,去捅姬发一刀,再借机恶心一下张奎。
结果,刀被姬发夺了过去,反手一刀,不仅捅死了吕雄,还把刀柄,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张奎的手上!
现在,他不仅失去了一个在军中安插多年的重要棋子,还得罪了张奎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更致命的是,尤浑那个老狗,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了东郡赈灾粮款的旧案,今天一早就在大王面前哭着喊着参了他一本!
四面楚歌!
他费仲,权倾朝野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绝望”的刺骨寒意。
“姬……发……”
费仲停下脚步,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两个字。
他眼中闪烁着蛇蝎般的怨毒光芒。
他终于意识到,那个在天牢废墟里,看似任人宰割的西岐世子,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他!就是他!
是他把朝歌这潭本该由他掌控的死水,搅得天翻地覆!
“来人!”
费仲对着门外,发出一声尖利的厉喝。
一名身着黑衣,气息阴冷的门客,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如同一道影子。
“大人有何吩咐?”
“去,用最快的渠道,联系我们在西岐安插的‘钉子’。”
费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到极致的冷笑。
“姬发不是在乎他的西岐吗?不是在乎他那个病秧子大哥吗?”
“那就让他的老家,也烧一把火!我要让他知道,惹了我费仲,是什么下场!”
门客身体一躬,再次化为影子,消失在阴影之中。
而就在此时,天牢废墟。
刚刚搭建好的营帐内,烧得通红的木炭,将寒气彻底驱散。
姬发正坐在温暖的矮榻上,用一块干净的布,一点一点,仔细擦拭着那块从吕雄手里“缴获”的血布。
伯邑考和姜尚,则在一旁,对着那个用血画出的“鬼”字,苦苦研究。
“父亲,这个字,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伯邑考有些沮丧,“笔画扭曲,除了怨气,再无其他信息。”
姬发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个狰狞的血字上。
他的手指,在布料被撕裂的边缘,轻轻摩挲,感受着那细微的纹理。
“不对。”
他将布料凑到油灯之下,火光映照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相父,你看。”
姜尚和伯邑考闻言,都是一愣,连忙凑了过去。
“主公,有何发现?”
“这块布,不是囚衣上的料子。”
姬发的声音,让温暖的帐内,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囚衣所用,皆是粗麻,入手刮刺。而这块布,虽然残破不堪,质地却极为细腻、顺滑。”
他的指尖,在布料上一寸寸划过,像是在丈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是,丝。”
“而且,”姬发抬起眼,目光如电,洞穿了姜尚和伯邑考的心脏,“是宫中尚衣局才能织出的贡品,云丝。”
“专供王妃与贵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如同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
“寻常囚衣,怎会用此物?”
“除非……”
姬发看着那块浸染了黑血的丝绸,说出了那个足以让整个殷商王朝都为之震动的可能。
“这块布,根本就不是从囚衣上撕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