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腥味灌进喉咙,吴邪咳了两声,抬头看向白泽盯着的方向。海鸟在礁石上空盘旋,翅膀掠过阳光时投下细碎的阴影,看不出任何异样,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像藤蔓缠上脊梁,密密麻麻地痒。
“别自己吓自己了。”胖子吐够了,抹着嘴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抢过吴邪手里的水壶猛灌,“幻境里的玩意儿,当不得真。胖爷我刚才砍碎的‘粽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不成还真能从沙子里爬出来追咱们?”
话音刚落,礁石群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入海中。张起灵瞬间起身,古刀横在身前,目光如鹰隼锁定声音来源。
吴邪也跟着站起来,血玉珠在掌心微微发烫——这是它第二次有反应,第一次是在幻境里嵌进凹槽时。他低头看了眼珠子,原本通透的玉身里,似乎有丝暗红在缓缓流动,像条细小的血线。
“去看看。”张起灵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脚已经朝着礁石群迈去。
礁石被海浪冲刷得湿滑,缝隙里卡着些墨绿色的海藻,踩上去咯吱作响。走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一块半人高的礁石塌了角,底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海泥,显然是刚被什么东西撞开的。
洞口飘出一股和古墓里相似的腐朽味,混杂着海水的腥气。胖子用工兵铲往里面探了探,没碰到障碍物,却带出来几片湿漉漉的布料,颜色暗沉,看着像是某种古老的麻布。
“这底下连通着古墓?”吴邪皱眉,“刚才耳室塌了,总不能塌出这么个洞直通海里吧?”
白泽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洞口的海泥,放在鼻尖闻了闻:“不是塌出来的。你看边缘的痕迹,是被从里面往外撞开的。”他指着礁石断裂处,“这里的岩石质地很密,得是很大的力气才能撞碎,而且……”
他突然顿住,指着洞口内侧。那里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形状和墓门缝隙里那些苍白手臂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张起灵的刀身微微颤动,他侧身对着洞口,低声道:“里面有东西。”
话音未落,洞口突然喷出一股冰冷的气流,带着浓烈的腥臭味。胖子反应最快,拽着吴邪往后跳了两步,工兵铲横在胸前:“他娘的!还真追出来了?”
黑暗中传来鳞片摩擦岩石的声音,窸窸窣窣,越来越近。张起灵突然抬手按住吴邪的肩膀,示意他退后,自己则握着古刀缓步上前。
就在这时,血玉珠猛地烫起来,吴邪疼得差点脱手。他低头一看,玉身里的血线突然变得鲜红,像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指缝往上爬。紧接着,洞口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某种野兽被烫到的惨叫,抓挠声瞬间变得狂乱,却没再往外冲。
“这珠子……能镇住它?”吴邪又惊又喜,握紧珠子往前凑了半步。
张起灵回头看了眼他手里的血玉珠,淡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血玉珠是钥匙,也是封印。”
“封印?”白泽喃喃道,“那古墓里的幻境,会不会就是为了困住里面这东西?我们破了幻境,反倒把它放出来了?”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吴邪瞬间想起幻境里那些窥视的眼睛。如果幻境是层枷锁,那他们解开枷锁的同时,是不是也惊动了锁着的猛兽?
“吼——”
洞口里的嘶吼突然拔高,一股黑色的黏液顺着岩壁流下来,落在地上“滋滋”冒烟。胖子骂了句脏话,拽着白泽后退:“管它是什么东西,先撤!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好惹!”
张起灵却没动,他盯着洞口深处,古刀缓缓抬起。吴邪正想叫他一起走,却见他突然挥刀劈出一道寒光,紧接着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
几秒后,张起灵转身走回来,刀身滴落的液体在地上腐蚀出小坑。“不是活物。”他言简意赅,指了指洞口,“是傀儡。”
吴邪探头一看,只见洞口躺着个半人高的东西,浑身裹着腐烂的麻布,四肢是用朽木和铁丝拼凑的,脑袋却是个空壳,里面塞满了海草。刚才流出来的黑黏液,是从它胸腔里的铁皮罐子里漏出来的。
“谁搞的这玩意儿?”胖子踢了一脚傀儡,“看着像是几十年前的手艺。”
白泽突然指向傀儡的手腕,那里系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符号。“这符号……和古墓耳室壁画上的一样。”他脸色凝重,“而且你看它的手指,是用人类指骨拼接的。”
吴邪心里一沉,刚想说什么,血玉珠突然剧烈发烫,几乎要烫穿掌心。他下意识松开手,珠子却没落地,反而悬浮起来,发出比刚才在幻境里更亮的红光。
红光投射在礁石上,竟映出一片模糊的影子,像是幅隐藏的地图。地图中心是他们所在的礁石群,往深海延伸的方向,标着个更大的符号——和傀儡木牌上的一模一样。
“看来这珠子不只是钥匙。”吴邪盯着空中的红光地图,“它还在给我们指路。”
张起灵抬头望向深海,海平面在远处和天空连成一线,灰蒙蒙的,像蒙着层雾。“那里有东西。”他笃定地说。
胖子咽了口唾沫:“不是吧?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又要往海里钻?胖爷这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掀起巨浪,不是自然形成的波浪,而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搅动,浪尖翻涌着黑色的泡沫,朝着礁石群冲来。
“跑!”吴邪一把抓住悬浮的血玉珠,红光瞬间消失,珠子重新落回他手里。
四人刚跑下礁石,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巨浪拍碎了刚才那个洞口所在的礁石,傀儡的碎片被卷进海里,瞬间没了踪影。
海浪退去时,沙滩上留下一串巨大的脚印,从水边一直延伸到他们刚才坐着的地方,每个脚印里都积着黑色的海水,散发着和傀儡胸腔里一样的腥臭味。
“它跟着我们出来了。”白泽的声音发颤,“不是一个,是一群。”
吴邪回头望去,脚印的尽头,海水正在缓缓上涨,那些黑色的泡沫里,似乎有无数东西在蠕动。他握紧血玉珠,珠子的温度还没降下来,像是在催促。
“看来不是我们选不选的问题。”吴邪深吸一口气,看向张起灵,“小哥,你觉得往哪走?”
张起灵指向海岸线的另一头,那里有片茂密的红树林,枝叶交错,能暂时挡住视线。“先躲起来。”
四人钻进红树林时,身后的海水已经漫过了沙滩。吴邪靠在树干上喘气,看着血玉珠上渐渐隐去的红纹,突然觉得这趟“海边古墓”之行,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那些窥视的眼睛,或许从来就不在幻境里。
它们一直藏在这片海里,等着他们带着血玉珠——这把真正的钥匙,找上门来。
红树林的根系在浅滩盘根错节,像无数扭曲的手指扎进泥里。四人刚躲进密林深处,身后的海水就漫过了滩涂,浑浊的浪涛里漂浮着零碎的白骨,不知是人类还是海洋生物的。
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泥水,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海跟活的似的!胖爷刚才好像看到水里有张脸,白花花的,吓得我差点把铲子扔了。”
吴邪攥着血玉珠,掌心的温度比在礁石上时更高了些,珠身里的暗红丝线流动得更快,像在呼应着什么。“不是你的错觉。”他看向水面,刚才海浪退去的瞬间,他确实瞥见一片惨白,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肚皮擦着滩涂滑过。
张起灵突然抬手按住吴邪的肩膀,示意他噤声。古刀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阵冷风,刀身映出身后红树林深处的景象——那里的枝叶正在剧烈晃动,不是被风吹的,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行,速度极快。
“分头躲?”胖子压低声音,工兵铲横在胸前。
“不行。”白泽立刻否决,“这林子里情况不明,分开更容易出事。跟紧小哥。”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侧身往红树林更密的地方退,脚步踩在腐叶上几乎没声音。吴邪紧随其后,眼角余光瞥见刚才晃动的枝叶间,闪过一片灰黑色的鳞片,足有盾牌那么大。
“是蛇?”他心里发毛,这体型的蛇,一口能把胖子吞下去。
张起灵突然停住,古刀指向斜前方的泥沼。那里的水面冒着泡,一根“树干”正缓缓抬起,顶端裂开个三角形的口子,里面没有牙齿,而是密密麻麻的吸盘,正随着呼吸收缩。
“不是蛇。”白泽倒吸凉气,“是环节虫!但怎么会这么大?”
那东西足有十几米长,身体像巨型蚯蚓,表皮覆盖着湿滑的鳞片,头部的吸盘里流出淡黄色的黏液,滴在泥里“滋滋”作响。它似乎没看到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地扭动着,头部在空气中嗅探。
胖子刚想松口气,血玉珠突然烫得惊人,吴邪没拿稳,珠子滚落在地。红光瞬间亮起,正好照在环节虫的吸盘上。
那怪物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抽搐起来,发出尖锐的嘶鸣,吸盘里喷出一股黑雾。张起灵反应极快,拽着吴邪往旁边扑,黑雾擦着他们的衣角飞过,落在一棵红树上,树干瞬间枯萎发黑。
“这珠子是个活雷达啊!”胖子一边躲一边骂,“专引这些玩意儿!”
混乱中,吴邪瞥见血玉珠滚进了一个树洞,红光从树洞里透出来,在地面映出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号,和之前红光地图上的深海符号很像。他刚想过去捡,环节虫突然调转方向,头部朝着树洞猛冲过来。
张起灵挥刀劈向环节虫的头部,古刀砍在鳞片上迸出火花,却只留下一道浅痕。那怪物吃痛,吸盘猛地张开,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吴邪脚下的泥土开始松动。
“小哥!左边!它鳞片有缝!”白泽突然大喊,他刚才看清了环节虫扭动时,腹部有片淡色的软甲。
张起灵瞬间变招,古刀顺着环节虫的身体滑向腹部,精准刺入软甲缝隙。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身体剧烈翻滚,撞断了好几棵红树。
趁它挣扎的空档,吴邪连滚带爬冲到树洞前,伸手去够血玉珠。手指刚碰到珠子,树洞突然塌陷,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潮湿的空气里混着和古墓里一样的腐朽味。
“这
环节虫的嘶吼越来越近,张起灵一刀逼退它,回头示意众人进通道。胖子第一个跳下去,接着是白泽,吴邪刚要往下跳,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是环节虫的尾部,上面长着细密的倒刺,正往他皮肉里钻。
“吴邪!”张起灵回身一刀斩断虫尾,拉着他跳进通道。
下落的瞬间,吴邪感觉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伸手一摸,是冰凉的石壁。通道不深,底部是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刻着和古墓耳室一样的壁画,但内容更清晰——画的是一群古人抬着棺材,往海底走去,棺材上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珠子,和他手里的血玉珠一模一样。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路。”白泽用手电筒照着壁画,“他们不是把棺材埋在陆地上的古墓,而是……沉进了海里。”
甬道尽头传来水声,像是有暗河。血玉珠在这时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红光,而是透出淡淡的蓝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甬道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上挂着水珠,滴落在下方的水潭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水潭中央有座石台,上面放着个青铜匣子,和血玉珠的大小正好匹配。
“看来这珠子的归宿在这儿。”胖子搓着手,“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藏着金银财宝,够胖爷下半辈子潇洒了。”
张起灵拦住他,古刀在石台上敲了敲,发出空洞的回响。“有机关。”
吴邪蹲下身,发现石台边缘刻着和傀儡木牌上一样的符号,他试着将血玉珠放在符号上,珠子立刻嵌了进去,石台开始震动,水潭里的水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漩涡。
漩涡中心浮出一个东西,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具棺材,和壁画上的一模一样,棺材盖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尸体,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正顺着棺材缝往外爬。
“我靠!是尸蹩!”胖子脸色煞白,“怎么海里也有这玩意儿?”
那些虫子比他们以前见过的尸蹩更大,外壳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的红色内脏,爬动时发出“沙沙”的声音,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涌来。
张起灵一刀劈死最先爬上岸的尸蹩,刀身沾到虫子的体液,竟冒起了白烟。“有毒。”
白泽突然指向棺材底部,那里刻着一行小字,是某种古老的文字。“我认识这几个字,”他语速极快,“写的是‘血祭开启海眼’。”
“海眼?”吴邪皱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血玉珠从石台上弹起来,飞进棺材里,落在尸蹩中间。诡异的是,那些尸蹩没有攻击主子,反而纷纷退开,形成一个圆圈。血玉珠发出耀眼的红光,棺材开始剧烈震动,水潭里的漩涡转得更快,隐约能看到漩涡底部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不对劲!”白泽突然喊道,“壁画上最后一幅画,是海眼打开后,海水倒灌,把整个岛都淹了!”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把血玉珠拿回来,旋涡突然扩大,整个溶洞开始摇晃,石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海水从裂缝里涌进来,很快就没过了脚踝。
张起灵纵身跃到棺材旁,伸手去抓血玉珠,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棺材里的血玉珠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像是烧红的烙铁,照亮了漩涡中心——那里真的有个“眼”,漆黑的,正在缓缓睁开,周围的海水像是被吸进去一样,发出轰鸣。
“这哪是归宿,这是个开关啊!”胖子一边往甬道退一边喊,“再不走,咱们都得被卷进海里喂鱼!”
海水涨得越来越快,已经没过膝盖,尸蹩被海水冲得四处乱撞,有些甚至顺着水流往他们这边游来。吴邪看着在棺材里发光的血玉珠,又看了看越来越大的海眼,咬了咬牙:“不能把它留在这儿!”
他刚想冲过去,张起灵突然把他拉回来,自己提着古刀跳进旋涡边缘,刀身插进棺材缝里,用力一撬,棺材盖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血玉珠。
“拿!”张起灵喊道,浪花已经没过他的胸口。
吴邪立刻跟着跳下去,抓住血玉珠的瞬间,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海眼传来,差点把他扯进去。张起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两人合力往岸边游,胖子和白泽在上面拉,好不容易才爬回溶洞。
血玉珠离开棺材后,海眼的吸力明显减弱,漩涡开始变小,但海水还在涨。吴邪握着珠子,发现珠身里的暗红丝线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透明的液体,像是海水。
“快走!溶洞要塌了!”白泽指着头顶,大块的石头正往下掉。
四人顺着来路往回跑,海水在身后紧追不舍,尸蹩的嘶鸣渐渐远去。跑出甬道时,吴邪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溶洞顶部已经塌了大半,海眼被埋在碎石下,不再发光。
红树林里的环节虫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海水冲走了。沙滩上的脚印还在,但海水已经退了不少,露出湿漉漉的沙子。
“结束了?”胖子喘着气,“那海眼被堵上了?”
吴邪看着手里的血玉珠,珠身已经恢复常温,透明的液体在里面缓缓流动。“不知道。”他望向大海,刚才的巨浪已经平息,海平面平静得有些诡异,“但我觉得,这珠子里的东西,和海眼有关。”
张起灵突然指向远处的海平面,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船,破旧的帆船上挂着面黑旗,旗上的图案——正是他们在幻境里、古墓壁画上、傀儡木牌上都见过的那个符号。
“有人来了。”张起灵的声音很冷,“不止一艘。”
吴邪眯起眼睛,果然看到远处的海平线上,又出现了几艘同样的船,正朝着他们所在的岛屿驶来。
血玉珠在这时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预警。
胖子骂了句脏话:“刚送走一群怪物,又来一群人,这破地方是捅了马蜂窝了?”
吴邪握紧血玉珠,突然想起白泽说的壁画内容——古人抬着棺材沉进海里。或许那些人,就是来寻找棺材的。
而他们手里的血玉珠,就是找到棺材的唯一钥匙。
海风再次掀起衣角,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吴邪看向张起灵,对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古刀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战斗。
看来,逃出幻境和海眼,都只是开始。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到。
黑旗船队越来越近,帆布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船头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胖子摸出工兵铲往地上一顿:“来者不善啊,看这阵仗,是冲着咱们手里的珠子来的?”
吴邪把血玉珠塞进怀里,借着衣襟遮住光芒:“他们船舷上挂着铁钩和绳索,不像是普通渔船。”他注意到最前面那艘船的桅杆上,除了黑旗还系着串骷髅头,骨头缝里卡着海藻,在风里转得瘆人。
张起灵突然走向礁石群,古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吴邪跟过去,发现他正盯着礁石内侧——那里不知何时多了艘半沉的小木船,船板朽得发黑,船头刻着的商号依稀能认出是“陈皮”二字。
“是以前来过的人留下的。”白泽蹲下身翻看船底的淤泥,摸出枚生锈的铜钱,“看样式,最少有三十年了。”
胖子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木船的船舱:“那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