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凤沉默片刻,目光在阿赞林脸上停留了许久,见他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缩,终于缓缓点头:“也好。
东南亚的降头术与我们的蛊术同源异流,正好借此机会见识见识。”她对周围的弟子说,“都让开些,给苏先生腾地方。”
弟子们虽然不服气,却不敢违逆大长老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几步,围成一个圈,眼神里满是怀疑和看热闹的意味。
阿赞林深吸一口气,盘腿坐在乌鸦身边,从挎包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银刀刀身刻着细密的降头符咒,是他早年在泰国求来的法器。
他用银刀在乌鸦手背的伤口周围轻轻划了个十字,动作稳而准,没有丝毫犹豫。
伤口刚被划开,就有一股带着腥臭味的黑血渗了出来,比之前的颜色更深,显然是毒素淤积所致。
接着,他取出一张深黑色的符纸,符面上用骨灰混合着尸油画着诡异的经咒,边缘还沾着几根灰白的兽毛。
他捏着符纸一角,用打火机点燃,符纸“噼啪”燃烧起来,冒出的黑烟却不往上飘,反而像有生命般往乌鸦的伤口处聚拢。
等符纸烧成灰烬,阿赞林小心翼翼地将纸灰收集起来,用指尖蘸着,均匀地涂抹在划开的伤口上。
“这是什么法子?看着怪怪的……”有弟子小声嘀咕。
阿赞林没理会,从怀里掏出那个鸡蛋大小的蜈蚣珠。
珠子刚一露面,就散发着淡淡的绿光,表面的蜈蚣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光线下轻轻蠕动。
他捏着珠子,嘴里开始念诵降头术的咒语,声音低沉而急促,像是某种来自热带雨林的呢喃。
随着咒语声,蜈蚣珠突然“嗡”的一声飞起,悬浮在乌鸦上方,开始绕着他的身体缓缓转圈。
绿光越来越亮,像一层薄纱笼罩住乌鸦,那些绿光接触到他通红的皮肤,竟像是被吸收了一般,让红色消退的速度明显快了些。
“这珠子……有古怪!”六长老忍不住低呼。
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在蜈蚣珠的绿光照射下,乌鸦手背的伤口处突然“咕嘟”一声,涌出一股黏稠的黑血,那血像是烂泥般带着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紧接着,黑血越流越多,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地上,竟把青石板都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是毒血!”有弟子惊呼,“这帅哥真的把毒素引出来了?”
阿赞林额角渗出细汗,显然催动蜈蚣珠并不轻松。
他双眼紧闭,嘴里的咒语念得更快,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手指还在半空快速掐着降头术的手诀。
蜈蚣珠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绿光也越发炽烈,照得周围的人都眯起了眼睛。
乌鸦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嘴里的白沫也少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比刚才平稳了些。
那些不断涌出的黑血,颜色也从墨黑慢慢变成了暗红,腥臭气也淡了不少。
广场上的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刚才的质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解毒方式不用草药,不用蛊虫,单凭一张符纸、一颗珠子和几句咒语,就能把连九转解毒丹都压不住的毒血逼出来,这年轻人的法术竟真的有几分门道。
大长老苗凤捋着胡须,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这蜈蚣珠蕴含的阴力倒是精纯,看来他在降头术上的造诣,比我们想的要深。”
阿赞林没理会周围的动静,全部心神都放在蜈蚣珠和乌鸦身上。
他能感觉到,蜈蚣珠的绿光正在一点点中和毒素,而乌鸦体内的生机,也在随着黑血的流出慢慢恢复。
只是这血虫蛊的毒素太过顽固,每逼出一分,都像在抽走他自己的力气,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咒语声在广场上回荡,蜈蚣珠的绿光与乌鸦伤口处的黑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诡异而又震撼的画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外来的游客,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与死神拔河。
他们知道,不管结果如何,今天这场面,都足以让他们记一辈子。
山顶苗寨的吊脚楼二楼,一扇雕花木窗悄然开了道缝隙。
苗灵儿站在窗前,目光穿过广场上的人群,落在阿赞林和乌鸦身上。她素白的指尖轻轻搭在窗沿,看着那个外来的降头师用银刀划开伤口,用符灰敷治,又看着那颗蜈蚣珠腾空而起,绿光如水流般淌在乌鸦身上。
当毒血从伤口涌出的那一刻,她袖中的小瓶突然轻轻颤动起来。
苗灵儿低头,解开系着瓶身的红绳,拔开塞子。
只见两只通体金黄的同心蛊“嗡”地飞了出来,绕着她的指尖转圈圈,虫翼振出细碎的光晕,像是在欢呼。
往日里,这对蛊虫总是安静蛰伏,唯有她心绪剧烈波动时才会微动,可此刻,它们却像找到了好玩的物件,在她周身盘旋不休,虫身泛着兴奋的光泽。
“怎么了?”苗灵儿轻声呢喃,指尖跟着蛊虫的轨迹轻转。
她能感觉到,蛊虫传递来一种莫名的雀跃,像是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混在蜈蚣珠的绿光里,带着一丝阴柔,又透着一股坚韧,与她本命蛊的气息隐隐相和。
与此同时,苗疆腹地的密林深处,蛊神洞的黑暗被两束微光划破。
洞心的石台上,静静卧着两只沉睡了几百年的蛊虫。
黑蛊通体如墨,虫甲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白蛊莹白似玉,虫翼薄如蝉翼。
它们本是盘在图腾柱上的,此刻却同时睁开了眼睛,黑蛊的眼是猩红的,白蛊的眼是银白的,两道目光撞在一起,竟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嘶……”
一声细微的虫鸣在空荡的洞穴里回荡。黑白双蛊同时振翅飞起,围绕着刻满古老符文的图腾柱盘旋。
黑蛊在前,白蛊在后,飞行的轨迹竟与图腾柱上的符文完美重合,像是在沿着某种古老的契约起舞。
它们飞得越来越快,黑蛊的墨色虫甲散出点点星光,白蛊的玉色虫翼落下细碎的光屑,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忽明忽暗。
这对蛊神传承的核心,沉睡了几百年,见过无数苗疆天才的朝拜,却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异动。
此刻,它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召唤,绕着图腾柱飞了一圈又一圈,虫鸣里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悸动,仿佛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归处。
不知飞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半个时辰,两只蛊虫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它们停在图腾柱顶端,相互蹭了蹭虫身,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约定。
随后,黑蛊闭上猩红的眼,白蛊敛了银白的光,重新蜷伏在图腾柱上,再次陷入沉睡,只留下柱上的符文还残留着淡淡的微光,证明刚才的异动并非幻觉。
洞外的风穿过石缝,带着山野的气息,却吹不散洞穴里那股奇异的氛围。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纽带,一端连着广场上的蜈蚣珠与同心蛊,一端系着这沉睡的黑白双蛊,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完成了一场跨越百年的共鸣。
苗灵儿仍站在窗前,看着同心蛊渐渐落回瓶中,虫身的光泽却比往日更盛。
她抬起头,望向密林深处的方向,那里是蛊神洞的所在,此刻竟隐隐传来一股让她心悸的气息。
“是错觉吗?”她轻轻蹙眉,将小瓶揣回袖中。广场上,阿赞林仍在念咒,蜈蚣珠的绿光越发明亮,乌鸦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她不知道,这场意外的解蛊,不仅救了乌鸦的命,更在冥冥之中,搅动了苗疆最深处的传承。
那对苏醒又沉睡的黑白双蛊,那对莫名雀跃的同心蛊,还有那颗散发着绿光的蜈蚣珠,早已在命运的丝线中,悄悄打了个结。
而这一切,阿赞林还不知道。他正全神贯注地催动着蜈蚣珠,看着乌鸦手臂的黑血渐渐变成暗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徒弟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更不会想到,自己这一手降头术,竟惊动了苗疆的蛊神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