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朱灵,压迫感如山般压下:“给本将记住了!你这条命,从现在起,就是用来啃下辨那块硬骨头的!滚到前锋营去,下一次攻城,我要看到你第一个站在城头上!用蜀军的血,来洗刷你的耻辱!听明白了没有?!”
朱灵挣扎爬起,重新垂首站立,脸色灰败。
夏侯渊不再看他,回到案后,目光投向军事舆图,手指重重敲在下辨城的位置:“马超据险而守,欺我粮道漫长!朱灵虽败,却也试出蜀军后方并非铁板一块!庞德能驰援河池,其下辨兵力必受抽调!”
他声音陡然提升:“传令!各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向前推进五十里下寨!多派斥候,给我把蜀军粮道摸清楚!他马孟起想凭一座坚城耗死我?我看他能耗到几时!”
魏军的战鼓节奏变了,不再是试图寻找破绽的急促,而是变成了沉重、缓慢、却坚定不移的推进节拍。大军如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碾过陇右的山丘河谷,一座接一座的营寨拔地而起,如同巨兽延伸出的爪牙,缓慢却持续地逼近下辨的核心防区。
下辨城头,西凉锦马超白袍银甲,按剑而立,眺望着远方魏军营地连绵的灯火和日益清晰的壕沟壁垒。风拂动他额前几缕散发,眼神锐利如鹰。
“将军,庞将军已率部返回,河池虽保,但吴兰将军报称,守军折损不小,粮仓亦有损失。”部将低声禀报。
马超眉头紧锁:“夏侯妙才,用兵老辣……他这是要逼我出去决战。”他沉吟片刻,决然道:“从城中守军里,再抽调一千人马,即刻增援河池!告诉吴兰,粮草绝不容再有任何闪失!河池若再有事,我军必溃!”
“将军!城中守军本已吃紧,再抽一千……”部将面露忧色。
“我知道!”马超打断他,声音冷硬,“但后方粮道比前线城墙更重要!夏侯渊敢派朱灵孤军深入一次,就敢有第二次、第三次!河池空虚,便是授人以柄!快去!”
命令在夜色中疾驰而出。下辨的守御力量,在马超壮士断腕般的决策下,悄然又薄弱了一分。
接下来的日子,战场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对峙与绞杀。
魏军的稳步推进遇到了蜀军凭借地形的顽强阻击。夏侯渊不再寻求速胜,而是耐心地蚕食。蜀军据守各处险要隘口,滚木礌石,弓弩齐发,每一次击退魏军的进攻,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真正的厮杀,更多发生在双方视野之外那蜿蜒曲折的山道与密林之中。
魏军精锐小队的身影,如同鬼魅,不断尝试渗透、侦察,甚至伪装成蜀军溃兵或民夫,窥探着从汉中方向通往下辨、河池的生命线。一场伏击或许就在某个看似平静的山谷爆发,短暂激烈的搏杀后,只留下几十具尸体和燃烧的粮车,袭击者便迅速遁入山林。
蜀军的游骑与巡哨兵力也增加到了极限。马超派出的精锐轻骑,如同猎犬,疯狂地搜寻、驱逐、追杀那些魏军探子与断粮队。有时,他们也会以牙还牙,组织死士反向渗透,试图找到魏军漫长补给线的弱点,进行残酷的报复。
偷袭、反偷袭、埋伏、反埋伏…这场围绕粮道的暗战,其惨烈与频繁程度,甚至超过了正面战场的攻防。双方的后勤队伍都提心吊胆,每一次输送都像是一场赌博。
一支魏军运粮队在天水通往主力大营的路上遭遇火攻,押运官被冷箭射杀,数十车粮秣焚毁一空。没过两天,一队蜀军民夫在嘉陵江支流转运物资时,船只被水下暗桩凿穿,军械沉入江底,疑是魏军死士所为。
战场主动权在细微处反复易手。今日可能是蜀军巡哨小队全军覆没在某条偏僻小路,明日就可能是魏军一个前出侦察的斥候屯莫名其妙地消失。
夏侯渊稳坐中军,不断接收着各方传来的或好或坏的消息,手指在地图上缓慢移动,调整着进攻的力度与方向,耐心等待蜀军露出更大的破绽,或是后勤支撑到了极限。
马超则如同绷紧的弓弦,日夜巡城,处理军务,眼中血丝日益增多。他清楚,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每抽调一分兵力去巩固后方,正面的压力就增大一分。每一次粮草遇袭的消息传来,都让他的心向下沉坠一分。
战局陷入了泥沼。夏侯渊的稳步推进却并未取得多大效果,每前进一步,魏军都付出了相当的代价。马超军虽然作战英勇,给魏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兵力却是劣势,让城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压抑。
陇南,两军旗帜遥遥相对,鼓角相闻。中间那片被反复争夺的土地,早已是焦黑一片,尸骸枕藉,秃鹫盘旋不去。双方主帅都在等待,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或是己方能创造出那决定胜负的一击。
僵持与消耗,成了这片战场的主旋律。而在这旋律之下,是无数生命的凋零和更加浓重的血腥味在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