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城的东吴议事大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诸葛亮离去后,张昭立即召集了顾雍、虞翻等一众谋士,在偏殿紧急商议。
诸位,大事不妙!张昭面色凝重地拍案而起,主公显然已被那诸葛亮蛊惑,竟欲与曹操百万大军对抗!他急促地在殿内踱步,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剧烈摆动,这分明是要将江东基业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虞翻立即附和:孔明此人巧舌如簧,刘备新败于曹操,如今不过是想借我东吴之力报仇雪恨。若中其计谋,我江东六郡必将生灵涂炭!
众谋士议论纷纷间,张昭突然停下脚步,决然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面见主公!说罢,他整了整衣冠,带着二十余名文官浩浩荡荡地向主殿进发。
孙权正在批阅军报,见张昭等人联袂而来,心中已明白七八分。他放下竹简,沉声问道:子布先生与众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张昭上前深深一揖,语重心长地说:臣等听闻主公欲兴兵抗曹,寝食难安,特来进谏。他抬头直视孙权,主公自认为比当年坐拥四州之地的袁绍如何?
孙权眉头微皱:袁本初优柔寡断,岂能与孤相比?
诚然如此。张昭话锋一转,然则当年曹操兵微将寡,尚能一鼓作气大败袁绍。如今他坐拥百万之师,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势如日中天。主公若听信诸葛亮之言贸然开战,岂非以卵击石?
顾雍紧接着上前:刘备新败,如同丧家之犬,如今不过是想借我江东之力对抗曹操。主公乃万金之躯,岂能为其所用?他言辞恳切,臣等恳请主公三思,采纳降议,保全江东基业。
孙权沉默不语,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殿内烛火摇曳,将他凝重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待张昭等人告退后,鲁肃匆匆赶来。他见孙权独坐殿中,立即上前行礼:主公,臣有要事禀告。
孙权抬眼:子敬可是为张昭等人之事而来?
鲁肃正色道:正是。张子布等人方才又来劝主公投降,此皆全躯保妻子之臣,为自谋之计耳!他激动地说,这些文官只想着保全自家性命财产,何曾为江东百年基业考虑?
孙权长叹一声:子敬啊,曹操势大,确实令人忧心……
主公!鲁肃突然跪地叩首,若此时迟疑不决,必为众人所误!当年孙讨逆将军创立基业,历经多少艰难险阻,岂能拱手让人?
孙权扶起鲁肃,疲惫地说:卿且暂退,容孤再思量一番。
这一夜,整个东吴政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分裂状态。
在文官聚集的东厢房,张昭正与数十名官员密议:主公年轻气盛,受诸葛亮蛊惑,我们必须联名上书!众人纷纷响应,连夜起草奏章。
而在武将驻扎的西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程普、黄盖、韩当等老将齐聚一堂,个个义愤填膺。黄盖拍案怒喝:文官们贪生怕死,竟要主公投降曹贼!我黄盖宁死不降!
韩当也愤然道:我等随孙讨逆将军南征北战,岂能将江东基业拱手让人?
军营外,年轻的士兵们窃窃私语,有人忧心忡忡:听说曹操有百万大军,我们打得过吗?也有人握紧拳头: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夜深人静时,孙权独自在内室来回踱步。案几上的晚膳早已凉透,他却毫无食欲。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战,还是降?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想起父亲孙坚当年叱咤风云的英姿,想起兄长孙策临终前的嘱托,更想起江东百姓期待的眼神。
若战,以我东吴之力,真能抵挡曹操的百万雄师吗?他凝视着墙上的江东地图,若降,曹操会如何对待孙氏一族?会如何对待江东百姓?
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君主,此刻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不断闪现出各种可能的未来图景。
权儿,为何深夜不眠?一个温柔却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孙权回头,看见母亲吴国太在侍女的搀扶下站在门口。
母亲……孙权急忙上前搀扶,孩儿心有忧虑,难以入眠。
吴国太在席上坐定,慈爱地看着儿子:可是为曹操之事烦恼?
孙权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沉重地点点头。
他放下手中的军报,对着窗外的月色长叹一声:曹操如今陈兵江汉,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挥师南下、东进。这些日子我征询文武百官的意见,却始终难以决断。
他站起身,在铺满地图的案几前踱步:主张投降的大臣们说得不无道理。曹操坐拥百万大军,现今围困襄阳、樊城,又在洪湖编练水师,我军确实难以抗衡。若是贸然开战,只怕……说到这里,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都泛白了。
但转念间,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可若是投降……曹操此人反复无常,当年对吕布、对袁氏兄弟的手段历历在目。即便他表面应允优待,谁知日后会不会……孙权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刚毅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这位年轻的君主低声自语:战,恐力有不逮;降,又心有不甘。江东基业是父兄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六郡百姓的身家性命都系于我一身,这个决定……实在太难。
吴国太静静听完,突然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兄长临终时的嘱托?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孙权耳边炸响。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年兄长孙策遇刺身亡,临终前将印绶交到他手中,母亲吴夫人含泪握着他的手说:伯符把江东托付于你,这是孙氏一族的根基,你要守住这份基业……
他转身望向墙上悬挂的孙策画像,仿佛在向逝去的兄长寻求答案。夜风拂过,卷起案上的竹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他内心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