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邦的酒后真言,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贾长安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对得起自个儿的心”,这话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却重若千钧。他的心里,早已被现实的尘埃覆盖,多久没有触碰过最初的本心了?
清晨醒来,宿醉带来的头痛隐隐作祟。他下楼时,苏青瓷已经坐在天井里喝茶了,晨光中的她,又恢复了那种不染尘埃的静谧。石桌上却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清秀的字迹:“解酒。”
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心,却让贾长安心头一暖。“谢谢。”他端起杯子,水温恰到好处。
“赵哥就是这样,热情起来不管不顾。”苏青瓷轻声说,仿佛是在解释这杯蜂蜜水的由来。
贾长安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水,胃里舒服了不少。他注意到苏青瓷今天看的是一本关于古籍修复的书,很厚,她读得很专注。他没有打扰,静静享受着这份晨间的安宁。只是这份安宁,很快被手机震动打破。
是他母亲发来的微信。一连好几条语音,点开,那熟悉又带着些许焦灼的声音便流淌出来,在寂静的天井里显得格外清晰:
“长安啊,到西安安顿好了吗?工作顺不顺利?妈妈跟你说,你王阿姨又给你介绍了个姑娘,上海本地的,在银行工作,照片我发你了,你看看,多标致!你这年纪可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贾长安下意识地瞥了苏青瓷一眼,她似乎并未留意,依旧专注地看着书页,但翻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他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胡乱回了条“知道了妈,这边信号不好,晚点说”,便匆匆将手机塞回口袋。
一种熟悉的烦躁感涌了上来。逃离了上海,却逃不开这无孔不入的关切和压力。28岁,在投资圈还算年轻,但在老家人眼里,已是亟待“稳定”下来的大龄青年。他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是之前在便利店买的“长乐”,包装上印着小小的兵马俑图案,带着明显的地域特色。他抽出一支,看向苏青瓷:“介意吗?”
苏青瓷抬起头,目光掠过他手中的烟,轻轻摇头:“天井里可以的。”
他走到天井角落,背对着她,点燃了香烟。“长乐”的味道比他常抽的牌子要冲一些,带着西北烟草特有的辛辣。他深吸一口,试图用尼古丁压下心头的纷乱。烟灰缸是青瓷的,冰裂纹的釉色,和他指间缭绕的烟雾形成奇特的对比。他弹烟灰的动作有些生疏,来西安后,他抽烟的频率似乎降低了。
一根烟抽完,烦躁感并未完全消散,但被一种更深的迷茫取代。他回到座位,苏青瓷合上了书,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家里催得紧?”
贾长安苦笑一下,没有否认:“嗯,老生常谈。”
“这个年纪,难免的。”苏青瓷的语气听不出是安慰还是贾述,“尤其是在外地,家人总更担心些。”
“苏小姐也……”贾长安话出口,才觉得唐突,及时刹住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