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月下仙尊(一)(1 / 2)

清晨的光线刺破窗棂,陌尘动了动身体,脚踝处熟悉的冰冷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那该死的锁链,又回来了。

“阿笙,”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看向窗边书案前正翻阅奏本的身影:“我没逃,为何锁我?”

君笙放下奏本,目光沉沉地望过来:

“因为师尊不听话。”

“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就不要再喊我师尊。”陌尘别开脸。

“呵呵,可以,”君笙唇角勾起一抹笑,带着点玩味:“那小尘儿喊我一声夫君如何?”

“不喊。无聊。”陌尘翻身朝里,用背影拒绝。

“我们成婚已有两月,喊一句我听听。”君笙的声音靠近了些。

“无聊至极。”

“阿笙日日夜夜都在担心你。”君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只可惜你身子实在太虚弱。”

“知道就行,”陌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再躺会,反正无所谓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君笙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小尘儿你什么态度,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陌尘依旧背对着他:“快出去,别在这碍眼。”

君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试图放软语气:“小尘儿,不要生气,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出去。”陌尘的回应只有两个字,斩钉截铁。

君笙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起身退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陌尘才缓缓蜷起身子,手按上酸痛的腰,低骂:“混蛋,也不知收敛……唯一的一点修为也被你封住了,还对我那么……就不能温柔点……”

君笙在门外听到抱怨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说道:“是我的错,下次保证温柔。”

他望着陌尘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小尘儿这嫌弃的眼神是怪我技术不行,你……”

陌尘:“不知廉耻,大白天的说话注意点,也正常点。”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一丝嘲讽:“好好都听你的,小尘儿不用吃千颜丹了,日后更要注意身体。

不过那丹药……果然是骗人的。

若真有逆天的药效,这天下早乱了。”

他缓了许久,才慢慢起身,穿戴整齐。

刚走到门口,锁链的微光再次亮起,限制了他的脚步。

三日后。

“阿笙。”陌尘扬声朝外喊:“快来,有事找你商量。”

凌玉的身影很快出现:“公子有何事吩咐?”

“我找阿笙。”

“公子可以吩咐我。”

陌尘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替我解了这锁链。”

凌玉面露难色:“神君说,解可以,得说清楚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陌尘有些烦躁:“凌玉,他是把我当犯人来关吗?

管得这样紧,还让不让人活?

快解了。

你怎么也和他一样胡搅蛮缠。”

凌玉犹豫地四下看了看,最终还是掐诀解开了锁链:“公子,别走远了就行。

神君那边,属下替公子看着。”

“还是凌玉懂事。”陌尘站起身,指向远处悬崖边的云海:“要不要一起去那边走走?”

两人漫步至崖边。

云海翻涌,气象万千。

凌玉忍不住问:“公子不生神君的气?”

“你家神君那性子,”陌尘望着远方,语气平淡:“生气有用吗?”

“确实没用。”凌玉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公子…是真喜欢神君,还是假的?”

陌尘侧头打量他:“他让你问的?”

“没有,”凌玉连忙摇头:“就是好奇问问。”

“不怪他,不生气,”陌尘收回目光,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喜欢他,懂了?”

凌玉更困惑了:“那公子为何总与神君争吵,对他那样疏离冷漠?”

陌尘沉默了一会,抬手轻轻拍了拍凌玉的头:“因为痛,我最怕痛。

你要是我,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你也会痛。”

“痛?”凌玉不解。

“没什么。”陌尘岔开话题,在崖边坐下:“坐下吧,这云海真好看。”

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叠空白宣纸和一支笔,凝神画了起来。

“公子在画什么?”凌玉凑近。

“画月亮。”陌尘笔尖不停。

“可现在是白天,哪来的月亮?”

“那就画云朵。”

“云有什么好画的?”

“那我画你如何?”

“公子,你可以画神君。”

“他?”陌尘笔下一顿,随即摇头:“算了,那种人很无趣。他不懂我意思。”

“什么意思?”

“他一点都不幽默风趣,只会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还要可怜兮兮地演我,说我不珍惜他…”

陌尘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自嘲:

“就是因为太了解他了,才会一次次相信,一次次原谅…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互相伤害。”

“可神君是真心对您的。”凌玉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辩解。

“真心对我还绑我,束缚我,不给我自由之身。”陌尘的声音透出一种看透后的平静:“你不用替他说好话。

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最后…再陪陪他。”

“公子,”凌玉看着陌尘苍白却平静的侧脸:“您看起来很憔悴,是不是累了?”

凌玉的目光落在陌尘的画纸上。

那并非云海,而是一幅月下小景:月泉湖边,一轮圆月倒映水中,柳丝轻拂。

柳树下,两个身影依偎,其中一人正微微踮脚,轻吻另一人的额头。

画风简洁,却异常传神。

那是神君第一次带公子来到月云星,公子第一次主动亲吻神君额头的画面。

陌尘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笔尖不停,一幅幅与君笙的日常点滴在纸上流淌开来。

时光在笔尖悄然流逝。画累了,陌尘便直接躺倒在崖边的草地上。

“公子,地上凉,会着凉的,属下带您回家。”凌玉劝道。

陌尘闭着眼,嘴角却弯起一个弧度:

“家?我的家…不在这里。”

“公子的家在何方?”

“归途已闭,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陌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有时候觉得,就这样被他关着…也挺好。”

“公子,您是不是心里难受?

哪有人觉得被关着挺好的,您需要什么,可以和神君讲,别憋在心里。”

“没有,挺好的…挺好的…哈哈哈…”陌尘忽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崖边回荡,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苍凉。

笑声渐歇,他坐起身:“凌玉,有酒吗?”

“公子想喝,属下去拿。

不过天色已晚,属下先带您回去。”

“走,回去。”陌尘站起身,率先往回走:“不然你家神君没见到我,指不定又要发疯。”

寒风掠过山崖,吹动陌尘单薄的衣袍,他却恍若未觉,只觉那风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公子,这些画还要吗?”凌玉抱起那一叠画纸追上来。

“替我扔了。”陌尘头也不回。

凌玉抱着画本,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扔:“公子想喝什么酒?”

“最烈的酒。”

两人已行至月泉湖边。

陌尘在湖边柳树下的大石上坐下:“凌玉,拿酒来。待我喝的尽兴后给你跳上一曲,《烬相思,断红尘》。”

半个时辰后。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于中天,清辉洒满湖面。

地上已空置了不下十个酒坛,陌尘眼神依旧清明,不见半分醉意。

他摔碎最后一个空坛,发出清脆的裂响。

“凌玉,”他望向灯火通明的月影殿方向:“你家神君去哪了,怎么还没回家?”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凌玉连忙走近想伸手去扶住他又小心翼翼保持距离:“公子可是想神君了,属下可以用传音玉佩让神君回来。”

他起身:“不用那么麻烦。”随后径直走进殿内,关上殿门。

片刻后,殿门再次打开。

走出来的身影,让守在外面的凌玉瞬间屏住了呼吸。

陌尘换上了一套极其繁复的舞衣。

月色下,银线暗绣的衣料流淌着清冷的光泽,广袖如云,衣袂飘飘。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却笼罩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俊美,宛如月宫谪仙。

他手持一柄素白折扇,走到月华最盛的湖边空地。

没有乐声,只有风声水声。

他起势,扇面“唰”地展开,一道冷光劈开月色。

扇随腕转,划出凌厉又流畅的弧线,时而如利剑破空,时而如流云舒卷。

舞步轻盈却带着力量,每一次旋转都带动衣袂翻飞,在月光下绽开又收拢,阳刚的少年气在柔美的舞姿中奇异地融合。

扇影纷飞间,他不知何时已弃扇换伞。

一柄素伞在他手中旋开,如一朵巨大的白莲瞬间绽放。

伞沿轻摇,搅动着清冷的月华,身影在伞下若隐若现,衣袖翻飞如蝶。

他旋身、腾挪,伞成了他肢体的延伸,每一次点地,每一次回眸,都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是月下仙尊独舞的孤高与寂寥。

舞名《烬相思,断红尘》,每一个动作都似在诉说未尽之语,缠绵入骨,却又带着挥剑斩情的决绝。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陌尘微微喘息,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晶莹闪烁。

凌玉早已看呆,下意识地早已用留影珠记录下了这震撼的一幕。

陌尘抬手抹去额角的汗,将伞随手扔在地上,声音带着舞后的微喘:“凌玉,替我送件干净外袍到月泉池。”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朝冒着氤氲热气的月泉池走去。

池水温热,陌尘靠在池边,闭上眼,似乎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他浸在水中的腰侧。

“小尘儿,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我来得比较晚,可有想我?”君笙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陌尘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睁开眼,没有回头,径直起身。

他拿起凌玉早已备好放在池边的干净外袍披上,系好衣带,声音平静无波:“阿笙,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先忙。”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月影殿走去。

君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也跟了上去。

他走到床榻边坐下,看着背对他、似乎已经睡着的陌尘,低声说:“要不我把月泉池移到偏殿来?

这样就不用每日跑去那么远沐浴。”

榻上的人呼吸均匀绵长,没有回应。

“小尘儿?小尘儿……”君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就睡着了?”君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起身,低声唤道:“凌玉,进来。”

凌玉应声而入:“神君。”

“小尘儿今日做了什么?这般疲累。”

“公子他…在悬崖边画了画,看了云海。”

“还有呢?”

“夜晚归来,还喝了酒,跳了舞。”

君笙眉梢微挑:“哦?看来他今日心情尚可。是当着你的面跳的?”

“是。”凌玉恭敬地呈上一颗留影珠:“这是留影珠,神君请观看。”

君笙的目光在那珠子上停留一瞬,却没有接:“自己收着。”

他转身走向床榻,目光落在陌尘沉睡的侧脸上,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笑容:

“哪天,让他亲自跳给我看。”

次日,日上三竿,陌尘才缓缓起身,他快速收拾好后,打开门的第一句喊的就是:“阿笙,阿笙……”

凌玉听见动静来到门口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凌玉看着陌尘微微蹙起的眉头,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哪里不适?”

陌尘抬手按了按额角,动作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说不上来,”他声音有点闷,带着刚睡醒的黏腻:“许是躺久了,浑身都透着懒,沉重不自在。”

他说完,径直走到窗边的书案前坐下,铺开一张素白宣纸,执起笔,墨迹在纸上洇开,却不知在写些什么。

凌玉跟过去,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侧脸:“可要唤药师来瞧瞧脉?”

“不用。”陌尘笔下不停,两个字写得干脆利落。

“那……公子今日想去何处散散心?”凌玉又问,试图驱散这无端笼上的沉闷。

笔尖顿了顿,又继续游走:“哪儿也不想去,”陌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待会儿陪我去湖边坐坐便是了。”

凌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公子……可要去寻神君?”

陌尘终于停了笔,抬眼看他,那眼神清清冷冷的,像隔着一层薄雾:“你家神君,”

他嘴角牵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日理万机,都在忙些什么?”

凌玉立刻正色道:“公子有所不知。

混沌雾里那些缝合怪和魔煞虽被送入虚无,但数量实在骇人,硬生生撕开了三道巨大的天裂,浊气倒灌。

神君每隔几日便需亲自前去修补封印,神力消耗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