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在浓雾里的巨兽。
高耸的黑石院墙爬满暗紫色藤蔓,叶片边缘泛着诡异冷光。
越走近,空气越沉,弥漫着一股甜腻又腐朽的怪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府门是整块阴沉木雕的兽首,獠牙狰狞,门洞幽深,仿佛随时会把人吸进去吞噬。
今朝把他晾在空旷阴冷的正堂,自己扯着嗓子喊着:“祖父,祖父……”声音在死寂的厅堂里撞出回音,无人应答。
今朝烦躁地转了几圈,没找到人,丢下一句:“待这儿,别乱动。”转身就钻进了侧边一道更幽暗的廊道。
君笙没吭声,径直走到一张铺着冰冷兽皮的宽大椅子坐下,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光线昏暗,只几盏惨绿的壁灯摇曳,映得墙上悬挂的古怪法器影子张牙舞爪。
炼丹房深藏地底。
今朝推开沉重的石门,一股混杂着浓烈药香、腐肉腥臊和焦糊味的浊气扑面而来,呛得他直皱眉。
巨大的青铜丹炉立在中央,炉壁刻满扭曲的符文,炉口正汩汩冒着诡异的紫黑色浓烟,烟雾凝而不散,像活物般翻滚。
炉火映照下,一个身影佝偻着忙碌。
国师穿着深紫色、沾满不明污渍的宽袍,稀疏的白发勉强挽了个髻,露出布满褐色老年斑的头皮。
他脸颊凹陷,鹰钩鼻显得格外突出,嘴唇薄得像刀片,下巴上一撮胡子稀疏发黄。
此刻,他枯瘦如鸡爪的手正飞快地将案几上的东西投入炉中,几株闪着幽蓝磷光的“蚀骨草”,几朵花瓣如同滴血、散发甜腻腥气的“腐心花”,还有几条不断扭动、色彩斑斓的“噬魂蜈蚣”和一只拳头大小、甲壳油亮、尾部毒针闪烁寒芒的“黑寡妇蝎”。
“祖父,您又炼什么毒丹,看着就恶心。”今朝捂着鼻子抱怨。
国师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又不是给你吃的,怕什么。”
他投完最后一条蜈蚣,盖上炉盖,紫烟更盛。
“殿下那边……最近可有动静?”
“大殿下和二殿下失手了,”今朝走近几步:“不过,我给祖父找了个更好的‘载体’。”他语气带着点邀功。
国师浑浊的眼珠在炉火映照下闪过一丝精光:“呵……我们的这位殿下,还真是深不可测。改天,老夫亲自登门‘拜访’。”
他阴冷地笑了两声,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
“人我已经领过来了,就在前厅,祖父可要去看看?”今朝问。
国师摆摆手,注意力又回到丹炉上,炉内传来沉闷的咕嘟声:“不急。
这几日,你先让他试试我刚炼好的‘引魂丹’,然后……丢到‘那些东西’的窝里去,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晚饭加道菜。
“祖父可是有贵客要来?”今朝敏锐地问。
“嗯。”国师只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是,祖父。您……当心身体。”今朝恭敬地应下,退出了这间令人作呕的丹房。
今朝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兴奋。他没说话,示意君笙跟上。
穿过几道布满灰尘、仿佛数十年无人踏足的暗门,沿着一条向下延伸、越来越潮湿阴冷的石阶走了很久。
空气里的腥臊和腐臭味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糊在口鼻上。
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眼前的景象让君笙瞬间血液冻结,胃里翻江倒海。
这是一间巨大得令人心慌的天然石穴,被改造成无数间粗铁栏杆围成的牢笼。
牢笼里关押的……根本不是人。
那是一个个扭曲、拼接、噩梦般的“东西”。
有的半边身子是正常人类,另半边却长满了蠕动的、覆盖着粘液的墨绿色触手,正在疯狂拍打栏杆。
有的长着人的头颅,脖子以下却连接着蜘蛛般布满刚毛的庞大腹部和数条节肢长腿,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爬行。
还有的整个躯干肿胀如球,表面布满脓疱,四肢却萎缩得像婴儿,正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嘶吼……
它们有的眼神空洞,显然意识早已崩溃;有的则双眼赤红,充满野兽般的怨毒和疯狂,死死盯着闯入者,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非人的咆哮。
整个空间充斥着绝望的怨气,冰冷刺骨。
今朝拽着几乎僵硬的君笙,拐过几个弯,进入另一段更狭窄的山洞通道。
这里的石壁上开凿着更小的洞窟,里面关押的东西更加猎奇恐怖。
人头蜈蚣身的怪物,蝎尾人身的结合体,甚至还有鼠头人身的……它们身上都贴着暗黄色的符纸,但符纸的光芒微弱,似乎随时会失效。
猛兽的嘶吼、毒虫的嘶鸣和人类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形成地狱般的背景音。
君笙头皮发炸,转身就想跑:“没想到你堂堂国师之孙,竟然在府邸搞这么诡异的邪物。”
“跑哪去?怕了?”今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
筑基的他很快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
他另一只手快速掐住君笙的下颌,强行掰开他的嘴,将一粒散发着刺鼻腥甜气味的黑色药丸塞了进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君笙惊恐地挣扎,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灼烧感瞬间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
“听话的‘引魂丹’而已,”今朝松开手,像丢垃圾一样把他推开,看着他踉跄倒地:
“放心,等你变得和它们一样……”
他指了指旁边石牢里一个正用头疯狂撞墙、浑身流脓的怪物:“就不会觉得痛苦了,好好享受后面的日子。”
视野开始剧烈摇晃、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君笙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今朝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在视野里旋转、扭曲,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瘫软在地。
今朝这才慢悠悠地蹲下身,抓起君笙无力垂落的手,目光落在那枚古朴的戒指上。
“啧,这戒指倒像是个宝贝,”他用力去撸,戒指却纹丝不动,仿佛长在君笙手指上。
今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狠厉,他捏了个法诀,指尖凝聚一点微弱的灵力,试图强行催动戒指。
嗡……
戒指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华一闪而逝,随即又归于沉寂,依旧只是一枚普通的指环模样。
“哼!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法宝,原来就是个死物。”今朝大失所望,又觉得被耍了,恼怒地抬脚,狠狠踹在君笙毫无知觉的身体上:“废物。”
他发泄似的又踹了几脚,才喘着气停下来,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看戏般的残忍笑容。
他环视着周围石牢里那些因新鲜血肉气味而更加躁动不安的“载体”们,声音在阴森的山洞里回荡:
“都别急……等着,马上‘开饭’。”
今朝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在君笙的手腕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他拿出一个粗糙的石碗,面无表情地接了满满一大碗温热的鲜血。
然后,他像喂食野兽一样,随意地将这碗饱含生命力的鲜血,泼洒向最近的一个石牢。
“吼——!”
“嘶嘶——!”
“嗬嗬——!”
刹那间,整个山洞如同被点燃的油锅。
那些形态各异的恐怖载体彻底疯狂了。
它们嘶吼着,互相撕扯着,不顾一切地扑向溅落的鲜血,用扭曲的肢体、变异的器官疯狂舔舐、争抢着沾染了血污的石块和泥土。
场面血腥、混乱,如同地狱开餐。
国师府前厅,光线昏暗,檀香袅袅,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庄严肃穆,与地下那血腥污秽的密室判若两个世界。
国师端坐在主位的阴沉木椅上,稀疏的山羊胡随着他虚伪的笑容抖动,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魔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贵干?”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
寂暝一身黑衣,如同凝结的夜色,站在厅中,气势逼人。
她开门见山,声音冰冷:“听今朝讲,顾君笙被带到了你府上。
把人交出来,他是我的。”
国师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摊了摊枯瘦的手:“魔尊说笑了。老夫只是训斥了他几句不懂规矩,让他做好本分内的事。
训完话,他就自己走了。”
“走?”寂暝眼神锐利如刀,刺向国师:
“他能去哪?”
“这……”国师故作沉吟,指尖捻着胡须:
“老夫就不知了。要不,老夫替魔尊占卜一卦,算算他的去向?”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不必。”寂暝断然拒绝,转身欲走。
行至门口,她又倏然停步,没有回头,冰冷的话语却清晰地砸在国师耳中:“你在地下搞出来的那些‘怪物’,自己最好看紧点。
别哪天它们全跑出来,被某人一锅端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