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笙的手掌贴在陌尘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柔和的绿光流淌,树灵的生机瞬间抚平了所有狰狞的裂口和乌黑的毒痕。
看着那苍白却重归完好的皮肤,君笙嘴角勾起一抹冷到骨子里的弧度:“这是蛇毒,胆大妄为的小人,本君挨个送他们上路。”
“神君。”凌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寝殿门口,“查到了。”
他快步走近,几乎是贴着君笙的耳廓,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只有极细微的几个音节钻进君笙的耳朵。
君笙瞳孔骤然一缩:“什么?
它跑出来了?”
几乎同时,凌玉也出现在门口,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神君,寂暝求见。”
“不见。”君笙头也没回,目光锁在沉睡的陌尘身上:“没见小尘儿伤着?”
凌玉顿了顿,补充道:“寂暝说…是关于公子尘的事。”
君笙眉头紧锁,烦躁地啧了一声:“她在哪?”
“仙宫,红尘台。”
君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陌尘,丢下一句:“盯紧两位生事的殿下。”
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仙宫的红尘台,云海翻涌,霞光万道,本该是圣洁之地,此刻却因伫立其上的那个身影而染上阴霾。
寂暝一身浓墨般的黑衣,像一滴化不开的污迹,硬生生刺破了仙宫柔和虚幻的背景板,格格不入得扎眼。
“寂暝,”君笙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有话快说,本君没空跟你耗。”
寂暝连眼皮都懒得抬,直接捅刀子:
“前几日在魔界,我看见了顾陌尘。
你信么?你不是亲手把他从这里推下去了?”她下巴朝往生池下点了点。
魔界?顾陌尘?君笙心头猛地一沉,瞬间想起陌尘身上那些来历不明的伤。
难道……不对,那伤不像是魔气侵蚀。混乱的念头在他脑中冲撞。
“呵,”寂暝捕捉到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动摇,发出短促的冷笑:“神君这表情,看来你自己也糊涂了,连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搞不清。
不如……本座帮你一把?”
她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瞬移至君笙身后,速度快得只在眼前留下残影。
“五行结界,定。”
“九尾秘术,封。”
君笙只觉得身体骤然僵硬,动弹不得,更可怕的是,脑海深处某些重要的东西正被无形的力量蛮横地抽离、抹去的是记忆。
同时,磅礴的神力也像退潮般急速消散,浮尘珠、避尘珠同时失去光华,叮当两声脆响,滚落在冰冷的红尘台石面上。
只有那枚空间戒指,还牢牢套在他指间,彻底沦为凡物。
寂暝唇角勾起残酷的弧度,毫无预兆地抬脚,狠狠踹在他腰侧。
“下去吧你。”
巨大的力量让君笙完全无法抵抗,身体向前踉跄扑出,直直坠向那翻涌着凡人七情六欲、生老病死的万丈红尘深渊。
身影瞬间被云雾吞没,消失不见。
“放心,”寂暝对着空荡荡的深渊低语,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九尾秘术会让你用凡胎肉身,好好‘体验’一切。
本座倒要睁大眼睛瞧瞧,你口口声声的爱,到底值几斤几两。”
她弯腰,漫不经心地捡起地上失去光泽的浮尘珠和避尘珠,在指尖掂了掂:“啧,认主的神器,本座用不了,也瞧不上,先替你收着好了。”
“小狐狸可还满意?”
识海深处,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的意识在回应。
那是月尘仅存的元神碎片,光芒黯淡,如同即将熄灭的星火:【满意……我虽…不如你们…强横…但从未…让他在红尘里…受苦…他想毁小陌的道心…那就…让他自己也…尝尝…这滋味…】
声音断断续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那微弱的光点彻底沉寂下去,陷入无边的黑暗沉睡。
寂暝感受着识海重归寂静,眼神幽暗难辨:“小狐狸…你看着吊儿郎当,倒真是豁出命去护着他。
顾陌尘是你的,我不管。但君笙……”
她握紧了手中的两枚珠子,指节泛白,声音里透出势在必得的冰冷:“他必须是我的。你们那套情情爱爱我不懂,也不屑。
但这一次,他只能落在我掌心。他是我看中的猎物,就该被我的网牢牢圈禁。”
红尘台边,只剩下寂暝一身刺目的墨黑,像一道撕裂仙境的伤疤,冷冷俯瞰着下方吞噬了神只的万丈凡尘。
光……在消散……好冷……像沉在冰湖底……但不行……意识要抓住…小陌……他笑的样子……比云顶的日光暖……那混蛋……把他推下去…推下去…想看他碎掉。
做梦。
碎也要碎在我怀里…
几日后。
君笙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眯了眯。后脑勺隐隐作痛,浑身酸软无力,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包裹着他。
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边围着两个穿着统一服饰、神色焦急的人。
“神君,您终于醒了,您怎么了?”凌玉赶紧伸手想扶他坐起。
“神君?”君笙下意识避开他的手,撑着地面坐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陌生的高墙和远处肃立的侍卫。
他完全不认识这两个人,脑中一片空白。
“你们是谁?”他警惕地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不确定。
凌玉和凌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骇。
凌玉声音发紧:“神君,我是凌玉。他是凌书。您……您这是怎么了?”
“凌玉?凌书?”君笙皱眉重复,毫无印象。
他尝试调动力量,却只感到体内空空如也,仿佛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是幻梦,只剩下一点微末得可怜的气息在流转。
那感觉,顶多是个……筑基期?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僵局:“凌书,凌玉,过来。”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身黑衣的寂暝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漠。
他们立刻依言退到寂暝身边,离君笙百步远,心中惊疑不定。
寂暝的目光扫过一脸茫然、带着戒备的君笙,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对着凌书凌玉,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神君自己跳了红尘台。
现在嘛,凡人之躯,修为也就剩个筑基。你们俩,可得寸步不离,‘好好’保护他的安危。”
“跳红尘台?筑基期?魔尊我们虽然没有你厉害,但是神君在这种危机时刻是不可能跳红尘台的,肯定是你,背后偷袭。”凌书失声高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曾经强大无比、此刻却脆弱不堪的身影。
寂暝:“不管怎样,他现在就是修为跌落,本座倒要看看他要如何保护他。”
凌玉更是脸色发白,想起神君昏迷前那句狠厉的“一个一个杀”,再看看现在这境况,巨大的反差让他心头巨震。
神君这样……还怎么保护公子尘。
凌玉:“魔尊的这种行为,不怕神君知道后会第一个杀了你吗?”
就在这混乱茫然之际,一个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顾药师。
您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快随我进去。殿下醒了,正找你。”
墨池雨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根本没留意现场诡异的气氛,一把就抓住了君笙的手腕,拉着他就往王宫大门里走。
寂暝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留下一句:“本座等待神君归来。”
君笙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
他本能地想挣脱,但那点筑基期的力气在墨池雨面前根本不够看。
“等等,我……”他想说自己不是什么“顾药师”,但墨池雨心急如焚,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等什么等,救殿下要紧。”墨池雨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里走。
凌书凌玉见状,压下满腹惊疑,立刻快步跟上。
君笙被墨池雨半拖半拽地拉进了王宫。
眼前是笔直宽阔的御道,两侧是沉默伫立、披甲执锐的侍卫,如同石雕,气氛肃杀庄重。
阳光在高耸的朱红宫墙上投下冷硬的影子。穿过几重气势恢宏的殿宇,绕过回廊,廊下悬挂的青铜风铃纹丝不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只有他们几人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间回响。
宫苑深深,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处处透着威严,但对君笙而言,这一切都陌生得令人心慌。
墨池雨脚步不停,拉着他七拐八绕,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门禁。
君笙被动地跟着,目光掠过那些冰冷华丽的建筑,只觉得压抑。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墨池雨在一处明显清幽许多、门口守着更多侍卫的院落前停下,指着紧闭的殿门,喘了口气道:“到了,顾药师,殿下就在里面,您快进去看看吧,殿下身上的伤还没好。”
君笙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公子尘”所在的殿门。
手腕被墨池雨攥得生疼,提醒着他此刻的狼狈。
凌书和凌玉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那目光里有担忧,有惊疑,更有一种对未来的深深不安。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发痛的额角,目光却落在了自己手指上那枚朴素无华的戒指上,如今却只是枚普通的指环。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空落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甩开墨池雨的手,盯着那扇门,里面的人,似乎是他现在唯一“熟悉”的线索。
君笙推开门,目光瞬间被窗边书案旁的身影攫住。
那人周身仿佛笼着一层薄雾清光,即使蒙着双眼,那静坐的姿态也像一幅亘古流传的画卷,清冷又勾人。
每一次,无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还是跌落尘埃的凡人,只要视线触及这张脸,胸腔里那颗死水般的心,总会莫名地被丢进一颗滚烫的石子,咚、咚、咚,撞得他神魂失序。
陌尘,就是有这种魔力,像月光下的寒潭,明知危险,却总让人忍不住想溺毙其中。
墨池雨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君笙的愣怔:“顾药师,发什么呆?给殿下把脉啊。”
君笙木然地走到桌前,看着那蒙眼的“殿下”,干巴巴吐出两个字:“不会。”
墨池雨差点跳起来:“开什么玩笑。
所有人都看见是你抱着受伤的殿下回来的,也是你治好了殿下那一身吓死人的伤。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会就是不会,”君笙语气平淡:“骗你干嘛。”
“欺君可是要五马分尸的,顾药师既不会为什么要当这个贴身药师,是否对殿下另有企图。”墨池雨瞪圆了眼怒斥。
君笙没理他,目光黏在陌尘脸上。
那细腻的肌肤,微抿的唇线,像有磁力吸着他的手,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想触碰……指尖几乎要挨上那冰凉的脸颊。
“顾药师。”凌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君笙差点闯祸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
“把脉,应该把手搭在这里。”他引导着君笙的手指,按在陌尘露出的手腕上。
墨池雨狐疑地打量着凌玉和旁边沉默的凌书:“你们两个又是谁?”
凌玉垂首,恭敬道:“我们是顾药师的属下。”
“属下?”墨池雨嗤笑一声:“呵呵,他一个小小药师还有下属?”
他眼神锐利地在两人身上扫过:“怎么看,你们俩都比他更像主子……”
他手指随意地往君笙那边一点,随即像被烫到似的惊叫起来:“顾药师,你干嘛?想轻薄殿下?
你个浪荡子,我、我……”
只见君笙不知何时已紧紧攥住了陌尘的手,十指紧扣。
陌尘的手正微微用力,抗拒地想要抽离,我的体质还真是招人惦记,谁来都要调戏于我,我的人品也没问题,又不是姑娘,他们一个两个都往上凑,哎。
他感觉到眼前的人心跳加速,和那日的放荡行为如出一辙,他也才见过这个人两三次,为什么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凌玉头皮一麻,闪电般插入两人之间,强行分开交握的手:“墨公子息怒。
顾药师只是在替殿下看手相,绝非您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