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无见他不说话，悄然一笑，对萧莫玉说：“莫玉，我们明晚再来。”
悠悠岁月如流水般淌过，自十六岁那年被萧莫无、萧莫玉兄弟榨干最后一丝仙灵之气后，陌尘的身子便垮得厉害。
寒疾发作时，他整个人像被扔进冰窖，连牙齿都在打颤，墨池雨不得不寸步不离地守着，指尖总备着暖炉，随时为他裹紧披风。
国师府的密道入口藏在假山石后，推开沉重的石门时，“吱呀”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萧莫无跟着国师往下走，石阶黏着湿滑的黑污，每踩一步都能听见鞋底与血痂摩擦的“咯吱”声，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晃出扭曲的影，一步开外便看见墙根堆着断肢，有的手指还蜷缩着，指甲缝里嵌着干涸的血。
铁笼里的缝合怪突然动了，它半边脸是凡人的皮肉，半边是兽类的鳞甲，断腿处缠着粗线，黑血顺着线缝滴在地上，“嗒、嗒”的声响像在倒计时。
萧莫无听见地牢深处传来“呜呜”的闷响，十几个凡人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嘴被破布堵着，胸口都开了个洞，里面塞着泛着紫光的异物，有人浑身抽搐，有人早已没了呼吸，腐臭与血腥气混在一起，像泼了一地的烂泥。
萧莫无看得后背发毛，手指死死攥着衣摆，指节泛白，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发颤，连说话都带着气音：“不、不知国师究竟在研究什么？”
国师停在一具缝合怪前，指尖划过那怪物缝合的胸膛，怪物突然抽搐了一下，线缝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暗紫色内脏，他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刮：“这些实验体拥有强大的力量，等老夫炼出足够多的‘兵器’，整个灵界都会变成老夫的天下。”
“如此作为……你不怕招来天谴？”萧莫无的声音更抖了，眼神不自觉往密道出口瞟，脚已经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国师突然转头，眼球在火把光下泛着浑浊的黄，笑声里裹着恶意，伸手拍了拍萧莫无的肩膀，指腹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去：“大殿下是害怕了？
不过你不用怕，你和二殿下，也会变成这样的‘兵器’。”
萧莫无浑身一僵，瞬间反应过来不对，猛地朝萧莫玉使了个眼色，嘴型比着“跑”，两人转身就往出口冲，衣袍带起的风都裹着慌乱。
可国师只抬手挥了挥，袖袍扫过地面卷起一阵阴风，两道黑芒从他指尖弹出，精准砸在两人后颈。
萧莫无刚要喊出声，身体就软了下去，萧莫玉紧随其后，“咚”地砸在石阶上，睫毛颤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东宫的暖阁里，炭火燃得正旺。
王后坐在陌尘身边，握着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腕上未褪尽的红痕，眼神里满是疼惜：“尘儿这几日脸色苍白，是不是寒疾又发作了？”
陌尘微微垂着眼睫，手指轻轻回握王后的手，动作温顺得像个孩子：“母后，儿臣又给您添麻烦了。
风雨里漂泊了十年，儿臣本该好好保护母后，如今却让母后护了儿臣十年……
儿臣不孝。”
“傻孩子，说什么不孝。”王后眉头一皱，起身就要往外走，裙摆扫过凳脚发出轻响，“尘儿突然说这话，定是那两位皇兄又欺负你了，母后这就去找他们问罪。”
陌尘连忙伸手，指尖精准抓住王后的衣袖，力道不大却带着坚持，语气里满是安抚：“没有，真没有欺负孩儿，不信您问池雨。”
墨池雨立刻上前一步，垂手而立，腰杆挺得笔直，回话时语气恭敬又肯定：“回王后，这几日属下寸步未离东宫，确实没见两位殿下来找麻烦。”
王后这才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时，一粒“蕴灵祛寒丹”躺在盒底，丹身泛着暖金色的光，连周围的空气都似暖了几分：“这是母后托人求来的仙丹，说能帮你恢复修为，还能祛掉你身上多年的寒疾。”
陌尘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丹药散出的温和灵力。
他指尖触到丹药时，灵力顺着指缝钻进体内，像温水淌过冻僵的经脉。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将丹药送进嘴里，喉结滚动时，丹药瞬间化开，一股暖流从丹田散开，连四肢百骸的寒意都在消退。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体内三具沉寂了十年的分身，竟隐隐传来细微的苏醒迹象，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
“池雨，”王后又转向墨池雨，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满是急切，“给殿下找的贴身药师，找到了吗？”
“回王后，属下已经在全城张榜，定能为殿下寻来最好的药师医治眼疾。”墨池雨依旧垂手，语气恭敬。
陌尘却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搭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缎的纹路，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隐忍：“母后，眼疾是治不好的。这么多年了，儿臣早就习惯了与黑暗作伴。”
“说什么傻话。”王后重新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裹着他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有一丝希望，母后就不会放弃。我的尘儿长得好看，可不能一辈子困在黑暗里，母后还盼着你以后能成婚生子，过上安稳日子呢。”
陌尘的心猛地一沉，眼底翻涌着神伤，却还是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睫垂下来遮住情绪：“嗯，母后对孩儿真好。”
王后站起身，帮他掖了掖盖在腿上的锦被，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尘儿，你好好休养，母后先回宫了，明日再来看你。”
陌尘摸索着起身，手撑着榻沿慢慢站直，动作略显笨拙却依旧恭敬，对着王后离开的方向作揖：“恭送母后。”
殿门关上的瞬间，陌尘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几乎嵌进掌心，眉头紧紧蹙起，连呼吸都沉了几分，语气里满是严峻：“池雨，大殿下和二殿下，最近在做什么？”
墨池雨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复，眼神里带着凝重：“回殿下，两位殿下已经待在国师府很多天了，属下派人守在府外，至今没见他们出来。”
“国师府……”陌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边的桌沿，“笃、笃”的轻响在暖阁里格外清晰，他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满是忧虑，又藏着一丝警惕：“我总觉得国师府地底下有股邪恶的力量，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偏偏父王就是信任他，自从我十年前受伤，国师就把自己锁在地下，谁也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改天找他来问问。”
暖阁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溅起又落下。
陌尘垂着眼，指尖的灵力还在细微流转他知道，国师的阴谋绝不止摄取仙灵之气那么简单，而萧莫无兄弟待在国师府，或许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如今丹药已让分身有了苏醒迹象，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否则不仅是自己，整个灵界都可能坠入国师布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