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得像碎冰坠地。
“省省吧月神,你一个被君笙大人睡了那么久的神,我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真是可笑。”曦月踢飞滚到脚边的香炉,空中飘出的香气让她作呕。
“你这月宫从砖缝到床幔都沾着他的味道,我宁愿离你远点!”
月神眼中带着怒气,他最讨厌别人说自己被君笙睡了,明明他没有。
陌尘平静的说道:“算了,我与你计较什么,一个将死之身,说的再多也没用。”
曦月:“把话说明白,什么将死之身?”
月神直接将他推到殿外,关上了殿门。
曦月靴底重重踏过廊下冰阶,每步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咚声响。
脚步声远去,当最远那处偏殿亮起结界时,月神突然抓住案上竹简,长桌上的杯盏被捏得裂纹横生。
冰晶案面倒映着他痉挛的手指正捂着心口,银色神血从空荡的胸腔渗出,顺着指缝滴在砚台里。
血珠与墨汁交融时突然沸腾,蒸腾的热气中浮现出君笙的模样,他痛苦的说着:“你这颗心太吵了,在吾的身体里不断灼烧净化。”
月神内心深处一阵凄凉感涌上心头:明明已经没有心了,为什么想到他还是会有绞痛感。
子时的月宫安静的像是一座幻境宫殿。
白川偷偷带着夜露寒气破窗而入。
月神笔尖一颤:“天命不可违”的“违”字最后一画劈裂竹简。
他抬眼时,白川发间沾着的追踪符灰正落在砚台里,滋滋腐蚀着半凝固的墨块。
“擅闯神寝该当何罪?”
“月神先别急着定罪,小仙这有个要命的东西。”白川掌心带着血腥气捂住他的唇,另一只手抖开传音玉符。
画面里冥魂正在褪去天兵伪装,黑色面具滑落时,画面显现今朝君主不但是红尘阁阁主,还是冥魂。
又看见帝渊的三头灵蛟真身现身红尘阁,在与今朝做着交易。
最后看见化作冥魂的今朝在六重天灭了青山上仙与洛夫上仙。
月神突然用笔杆敲了下砚台边缘,心里盘算着什么,意味深长对白川说了句:“静观其变!”
白川扯开领口暗袋,露出四季宫密令的金边:“月神这是证据,小仙还是交给四季宫处理?”
月神望着他:“此物危险,还是放在我这里,这件事你不必掺和。”
白川思索了片刻坚定的说着:“要不交给君笙大人?月神也去天道碑不要出来。”
“我在白川眼里就是这样软弱无能。”月神突然折断狼毫笔,竹刺扎进指尖。
“你不想进天道碑就不进,别弄伤自己就行。”白川扶起月神染血的指尖用仙术替他疗伤,温热的灵力包裹着指尖:“不知月神有何计划?
陌尘:“你出去,我累了。”
窗外忽传来曦月哼唱的巫族葬歌,月神广袖翻卷收起玉符,挥舞间将桌上的杯盏又打碎了一个。
飞溅的杯盏碎屑哗哗的落地,白川没注意到月神垂落的右手正滴着黑血,那血渗入地砖后,竟化作细小的黑蛇向最远的偏殿游去:“公子,你受伤了,我帮你。”
“快走,我累了,我会自己解决,不需要你的关心。”月神推开窗柩,惊得衔玉青鸟炸开羽毛。
他背对白川解开雪色腰封,后腰狰狞的伤疤露出一角,此刻月神的身体正在遭受反噬的痛苦。
白川盯着月神的伤疤看的浑身不自在,他心里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月神。
月神快速换上宽松的衣袍靠着冰凉的墙壁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快回去......顺便告诉女夷,我旧伤复发,最忌吵闹,明日让她与竹灵都不要再来月宫。”
月神指尖抚过床榻表面,虚弱的身体突然迷眼微笑,像是示意白川,自己没事脸上浮现出极力赶自己走的那种不耐烦的假笑。
当白川退出殿外,他猛地将香炉中飘出的虚影幻象揉碎。
幻象碎裂时爆出的蓝火映照出月尘的温柔与君笙的暴戾。
他躺在寒玉榻上,识海中浮现白玉棺中沉睡的君笙模样。
他抚摸着心口血渍轻笑:“阿笙教过我,没有心的神该......”指尖突然穿透胸腔,捏碎一团蠕动的黑雾:“心狠手辣吗?
可他已经不在了,我能行吗?”
月神倚在榻上,指尖凝结的月刃泛着幽蓝寒光。
第十条黑蛇从梁柱暗格里窜出时,他正用帕子擦拭染血的指甲。
蛇信距离咽喉三寸之际,月刃已削断蛇首,青黑色毒液喷溅在帐幔上,腐蚀出缕空的花纹。
这已经是月神一个晚上第十次将曦月放进他寝殿的黑蛇斩杀。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碾碎仍在扭动的蛇尾,粉末从指缝漏进青铜暖炉,腾起的青烟幻化成曦月的虚影:“黑蛇毒对神躯无用。”
虚影刚开口便被他扬袖打散,窗缝挤进的寒风裹着曦月笑声:“明日送您条赤焰蟒可好?”
铜镜映出他眉宇间跳动的青筋,披风下摆凝结的冰霜随着起身动作掉落。
暖炉被踢翻时,炉灰在地面画出蜿蜒蛇形,又被赤足碾成模糊的印痕:“这疯女人真无聊。”
无奈的落下结界,从寝殿消失了身影。
出了月宫,月神直奔天道碑。
月神踩着石阶的薄霜前行,每步都在晶簇丛中踏出龟裂纹。
穿过天道碑星门,印入眼前的景象一成不变,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进入洞府。
白玉棺内君笙的霜睫凝着冰雾,月神蜷缩进棺时,发梢扫过对方下颌的薄霜。
君笙的广袖盖住他青紫指节,一股熟悉气息混着冰晶化水的潮气漫入鼻腔。
他侧耳贴上君笙心口位置,听见心房传来微弱共鸣,“不死树心的魔种摄取不到八苦力量正在慢慢弱化。
等到一百年后,魔种彻底消失,不死心就会净化你的灵魂,我们终将重逢。”
此刻的跳动随他的呼吸频率轻轻震颤。
月神起身,如今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同君笙一起躺在白玉棺内:“阿笙,小尘儿好想你。”
听着殿外风雪卷着冰粒拍打窗棂,这里受月神神力维持一直保持冰冷的冬天季节。
月神蜷起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君笙袖口暗纹,冰水顺着睫毛滴在对方衣襟,晕开指甲盖大小的深色水痕。
月神裹紧披风,靠着白玉棺闭上了眼睛,受到反噬的身体已经在发冷,但他还是说了句:“终于可以安心的睡觉。”
回想与君笙,月尘在天道碑里两千年相知相惜的日子,那时候真的好开心。
“阿笙说,他本来要被关一万年,可是两千年都不到,就双双赴死,他用回溯又给了我和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不想死。
我真的是他的分身?”
他站在白玉棺边:“红尘万丈,看清也看不清。
执念成殇,放下也放不下。
世事纷扰,看透便是夜空明月。
执念几重,命运羁绊。
所谓红尘劫难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他突然跪在地上,眼尾泛红:“奈何执念已深入骨髓,曾经多少个日夜想要放弃但心又不甘,那股傲劲,是天生长在灵魂里的,阿笙,你到底喜欢谁?我还是公仪尘?
囚禁百年,那百年都是他在承受。我在识海看着他倔强着苦苦挣扎,看着他被你踩在脚下,变成烂在泥泞深渊里的鬼魅。
他不曾有过一句怨言。
他说恨是欲望,不是长久的宽慰的借口,应该长爱短恨。
那时阿笙可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为救你甘愿送出自己的心脏,要是他记得不死树心里有魔种,他应该不会给你。
他嚼碎善念,撕扯尊严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要是他,肯定不会让君笙亲眼目睹自己的三魂七魄被镇魂钉钉在无间炼狱里被恶鬼撕咬,一点点怜惜的微笑,变成扭曲的从未见过的面皮。
看着君笙呐喊着,威胁着,诅咒着,求饶着,也不曾挽回的心软。”
月神:“阿笙,我封印了你,我愧疚。”
事已往昔,物是人非两茫茫,烟消云散两不相。
他又想起公仪尘写给君笙的竹简:
肝肠寸断,执笔心酸,泪眼欲滴。
欲书俱无,欲言难吐。
你说知我一生艰难险阻,不想让我凉薄了残生,带我去看春暖寒冬,高山俊美,月明星空,高台楼宇,奇海灵石,凡俗锦绣。
月神以为的他懂自己不幸,回头看看不过是他生命中要被利用的过客而已。
月神想着若初见那日,没有交集,没有相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只不过是执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