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尘嘶吼着扑向开始虚化的锁链,抓住的却是无力瘫软倒地的君笙。
天道碑将君笙身体的三大神器拿了出来,放在天道碑的镜像空间里。
又将空间戒给了陌尘:“这是空间戒能让你回到你们初相识的那天去真诚的面对他,该如何做取决于你自己。”
陌尘:“因果循环而已,再怎么回到过去还是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
祖神:“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天道碑消散前的余波掀起飓风,他唇间迸出的追问裹着血沫:“天道,月尘呢?月尘真的死了?”
天道碑没有回应,两个凝实的字体震落百米碑身高空悬挂的白梅,陌尘仰头时颤抖着暴露出脖颈清晰的血管。
他不愿相信月尘会落个这样的结局,“他是可是九尾天狐苏妲己的后代怎么会就这样结束了。”
怀里君笙传来呢喃细语着叫唤声,他半睁开的双眼,眼神时而聚焦,时而涣散,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冰晶的白梅混着星尘簌簌落下,恍佛是那人临终前未说出口的万千星河,此刻都成了扎进眼瞳的破碎琉璃。
带着他来到洞府东殿的白玉棺旁,陌尘本体感应到元神,自动从月宫来到天道碑与元神汇合。
他将棺盖打开后,双手搭在白玉棺的瞬间,看见的却是一张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脸庞,威严意气风发。
他的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威严让人不敢小看。
一身白衣,一头银色长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充满了深情的双眼,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他安静的躺在白玉棺中,显得格外冷清,陌尘断断续续的说话的声音,仿佛被风吹散的烟雾,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模糊而遥远:“这里~还有一个~君笙,那倒在怀里的~君笙~是善念还是恶念?”
他哽咽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玄衣的君笙自动与白玉棺中的君笙身体重叠在一起,善恶归一后,看着君笙睁开眼睛,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后看到眼前的人:“寂暝,小尘儿怎么不在这里?”
陌尘的笑容突然凝固,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眼里泛着泪花,内心想着:他竟然把我看作寂暝,是因为沉睡的太久吗?
他目光散乱,没有焦虑不安,带着破碎不堪的声音回应着:“许是他调皮出去游玩,一会就回来了。”
他想抚摸他的脸庞,又害怕的收回手问着:“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帮你揉揉。”
他侧过脸,颤抖着身体,所有的委屈与痛苦在这一瞬间爆发,像一场无法控制的暴风雨,撕扯着他的心灵。
一想到他要亲手将这些镇魂钉插入他的四肢,他就不忍心,他怕自己做不到。
可是为了救他,他要做,也必须做。
“你躺下,我帮你揉揉。”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后,平淡的聊着:“这一觉,君哥睡得真久,可有梦到什么有趣的?”
君笙回想了一会说:“吾梦到自己折磨羞辱你和小尘儿,又梦到小尘儿是吾的师尊,还梦到你娶他,吾杀了很多凡人。”
陌尘打断他的话说着:“是吗?还真是精彩,君哥闭上眼睛,我替你疗伤。”
镇魂钉刺破掌心的刹那,陌尘听见水镜苍穹下传来细弱的蝉鸣声。
因果锁链突然缠绕在君笙的四肢,将他困在白玉棺动弹不得。
血腥味里浮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君笙暴起青筋的脖颈上被勒的通红,他睁开眼睛急促的询问:“寂暝你绑着我干嘛?”
陌尘红着眼眶泣声道:“我是小尘儿~阿笙~对不起。”
他几近崩溃的哭腔不停的说着:“对不起,阿笙,对不起,对不起阿笙……”
他扬起捏诀的手,八颗镇魂钉悬在君笙身体上空,他每说一句对不起,就将一颗钉子刺入他的身体。
镇魂钉的寒意顺着骨髓攀爬,封印符文灼烧的焦痕却在掌心绽开暗红的花,封印每深入一寸,陌尘身体就多一道与君笙封印伤口同频震颤的裂痕。
那人垂落的发丝扫过他手背,三千银丝里突然掺进一缕雪白,恰似幻境崩塌时未化尽的雪花。
“你总说众生皆苦,众生就是这样让你背刺吾,小尘儿吾恨你,恨你…”君笙咳出的血珠在棺椁上蜿蜒成谶,陌尘尝到舌尖漫开的血腥气味,才发现自己的心口也在渗血。
那些钉入对方元神和肉体的镇魂钉,另一端的反噬早已穿透了陌尘的魂魄。
双眼被双重血色浸染,看着君笙手脚被镇魂钉弄出的血迹,握着君笙的手,感受着体温慢慢变得冰凉。
天道碑表面浮动的金纹,突然化作那日君笙跪在沉月阁拜师的画面,又凝出在天道碑里温馨的画面。
陌尘看着自己正在透明化的指尖,终于读懂当年师尊抚过命盘时,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语。
那是第三世历劫结束,师尊指尖拂过命盘裂痕时,师尊的叹息穿透三千年光阴:“星轨碎如霜,劫火焚心始见光。
你看这命盘上的十二宫,哪一宫不是用历代掌教的骨血温养?”
他看着君笙的指尖凝结出冰棱,映出君笙被封印时那抹决绝的笑。
师尊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当年你若斩了这缕情丝,今日你便不会在昆虚界里看不清,看不透。
可若真斩了。
这世间又哪来的‘情劫’二字?”
第四世历劫归来,命盘中央突然腾起血色莲花师尊说:“还记得为师总说‘轮回镜里无真相’吗?”
他突然将掌心按在碎裂的星图上,万千光尘涌入陌尘识海,“你封印的不是君笙,是这十万年因果里最锋利的那根刺。
待你修成无情道那日,便会明白:这世间最可怕的劫数,从来不是形神俱灭,而是……”
声音戛然而止,命盘在他掌心跳成濒死的心脏。
第五世历劫归来三日后,陌尘在师尊闭关处发现半卷残卷,最后一行朱砂字迹洇着血泪:“当你看到这段文字时,你选的十世历劫已经开始就不能暂停,尘儿需要轮回镜中碎掉十次神魂才能成就红尘道心凝出逆天分身。
记住——莫信命盘,莫信天道,莫信……为师眼中的你。”残卷突然自燃,灰烬中浮起半枚染血的命盘碎片,隐约可见“情劫”二字在其中浮沉。
他和君笙的心跳声在慢慢撕裂:“师尊,我好像懂了,这就是世人提及,会有不同感受的情吗?”
锁链震颤的轰鸣如同天罚雷劫,君笙胸腔里渐弱的搏动却像深秋最后一片枯叶落地,终于沉沉睡去。
封印符文封印的哪里是魔气,是他们纠缠不清的命运。
最痛的不是镇魂钉贯穿身体的瞬间,而是发现诅咒相缠的魂魄早已分不清彼此罪孽,和彼此的爱恨交织。
当白玉棺盖落下时,飞溅的冰屑伴随着君笙恨意的目光缓缓合上。
月光凝成冰棱刺穿陌尘掌心,他终于明白君笙替他包扎伤口时,纱布末端颤抖的褶皱里藏着多少未诉的因果。
白玉棺合上的瞬间,整个东殿变成了一个冰窖。
棺椁表面凝结的霜花裂成蛛网,陌尘跪坐在白玉棺边上看自己的倒影在冰面破碎。
天道碑的锁链哗啦音裹着风雪掠过耳际,他突然听见幻境深夜里药碾子滚动的声响,“原来命运早在那时就碾碎了所有退路,把十年晨昏熬成穿肠毒药,也要给我留下最甜的糖衣。
阿笙,你不用救我,真傻。”
白玉棺上凝结的霜花簌簌坠落,陌尘的指尖在冰晶上划出蜿蜒血痕。
他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机械地擦拭着棺椁表面,仿佛在擦拭易碎的月光:“阿笙,睡一觉就好了,待你醒来,我带你离开这里,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会送你出去。”
青铜香炉里燃着君笙最爱的龙涎香,青烟却总在升腾时被寒潭水汽揉碎,就像他消散前最后的叹息。
小世界中的气候被陌尘用神力化作一年四季,春去秋来,冰晶融了又凝。
他每日卯时便提着竹篮去水镜山林采药,将晒干的药草扎成一捆捆放在长木桌上摆放整齐。
石桌上的茶盏永远摆着两只,可注水的手总会突然颤抖,待碧色茶汤凉透,才惊觉雾气早已模糊了琉璃盏的纹路。
次日清晨寒气凝成的水珠沿着棺壁滑落,在月神绣着银纹的广袖上晕开深色痕迹。
他垂眸望着棺中人睫羽间凝结的霜花,指尖悬在君笙眉间三寸处,忽然想起他囚禁自己百年的时候,每次魔气翻涌时,帮他净化魔气后,躺在床榻上也是这样用染着血渍的指尖描摹他的唇形。
每每一番缠斗后,他都要说着违心的话,现在想来真心假意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还记得那个月圆之夜他说:“你可知昆仑的雪要积多少年?那里可有你想见的神?”尾音被呼啸的海浪声吞没,他终究没问出后半句。
陌尘知道他想提醒自己去昆仑宫找师尊,可是他没走。
记忆中玄铁锁链在陌尘腕间磨出疤痕,他看见的是君笙掐着他下巴的手在发抖。
他猩红眼底映着白衣神君被扯开的衣襟,忽然低笑:“小尘儿这副模样若是被寂暝看见~”话音未落就被陌尘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唇齿间炸开时,君笙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后来陌尘才懂,那些故意当着魔界长老面撕碎他衣衫的暴行,不过是他为了保护自己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因为我是昆虚界唯一存活的不死神木,他们都想得到我的树灵,想饮我的血,想把我当做炉鼎囚禁起来。”
还记得君笙第九十七次被魔气反噬时咬破他肩头,陌尘看见对方眼角渗出的血泪。
他在情潮翻涌的间隙攥紧他散落的银发,说出的却是:“待吾厌了小尘儿的身子,就将你卖给他人让你受尽折磨。”
尾音被破碎的喘息声碾碎在床榻间。
那时只怪陌尘没看见,君笙垂在床沿的手正死死抠住刻着净心咒的床柱,指甲缝里全是木屑混着黑血。
天道碑锁链的咔哒声穿透云层时,像是提醒着他不要心软,陌尘指尖凝出最后一道封印诀。
白玉棺中沉睡的人突然颤动眼睫,他呼吸骤停的瞬间,却只看见棺椁表面新结的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
像极了百年前魔界,他用魔气幻化的四季光景,四季轮转,有时盛开有时凋零。
“无情道,可我不想忘记你。”月神将额头抵在越来越冷的棺椁上,三千银发忽而覆雪,将本就怕冷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
脑海里传来翠竹被积雪压断的脆响,像极了镇魂钉穿透君笙琵琶骨时的他充满恨意的吼叫声。
他搬来一张木桌放在白玉棺旁,夜深时他就在旁边研磨朱砂,铜杵与石臼相击的脆响能填满整座水镜。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捣碎的赤色粉末里游移,恍惚间又见君笙执笔点砂画符的模样,教他读书写字的模样。
他慌忙别过脸去,却撞见铜镜里自己垂落的发丝失去往日的光泽。
“也不知幻境里,君笙用的什么替自己护理银发,待他醒后,定要问问。”他自言自语的说着。
雪落第七重纱帘时,陌尘开始用桃木梳给妆奁里的玉簪理穗。
那些冰凉的珠玉木簪在掌心摩挲出温度,这些都是君笙十年幻境里雕刻的。
忽有寒鸦掠过水镜,惊碎冰面倒影,他猝然起身将整匣珠翠尽数倒入悬崖下。
却在尽数消失后踉跄着探身下去捡,冻僵的指尖撞碎山林树枝的冰锥,徒留满手支离的雪花。
最后那夜,他在洞府点了百盏长明灯。
火光摇曳着爬上他绣满月纹的广袖,将那些用银线绣的纹路灼出焦痕。
子时寒气穿透雾气时,他正将君笙的月白色斗篷叠成往日的模样,忽觉掌心刺痛,看见手掌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他擦了擦手掌,走出洞府,单薄的身影在雪景里落下一排孤独的脚印。
“阿笙,过几天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