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亲手封印(1 / 2)

晨光漫过窗棂时,君笙还在缝补那件洗得发白的玄色衣袍。

针脚游走间衣袖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蚕在春夜里啃食桑叶。

陌尘支着下巴看他睫毛垂落的弧度,恍然发觉自己已能数清他每根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没想到阿笙还会缝补衣袍。”

檐下风铃第十次染上霜花时,君笙总会在卯时三刻掀开灶台上的粗陶盖:“我会做的还有更多,成婚后小尘儿都会看见的。”

粟米粥的甜香裹着水雾漫过门槛,陌尘闭着眼都能摸到竹筷摆放的方位,左边那支永远朝着东南,恰如君笙束发时青玉簪偏斜的角度:“吃饭了,整天躺在床榻上,让别人瞧见,又要说我欺负你。”

陌尘起身:“阿笙,怪会打趣我,难道没有欺负吗?”

君笙:“是夫君不好,请小尘儿责罚。”

陌尘看他作揖恭敬的样子,不由的笑了起来:“阿笙,要是我们能一起这样走下去该多好,可惜……”

君笙拉过他的手:“小尘儿喜欢这样的生活?”

陌尘:“嗯,细水长流,真实自在。”

君笙:“我们不出去了,就待在这里。”

陌尘抱住他:“这样不对,是我让你入魔的,就应该让我结束这一切。”

君笙:“小尘儿想做什么?”

陌尘:“放心,我会救你,会对你负责到底。”

他起身望着外面,笑的轻松:“要是以前我们也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与你打赌,我总是输家。这次也是我输了。

不管是善恶道还是弑杀道,终究不是正道,要是这一切能够结束,下辈子再相遇,你可愿意跟随我重新修炼,阿笙,会吗?”

君笙:“我会。

小尘儿会再次嫁给我吗?”

陌尘的心里第一次憧憬。

要是有机会,一定嫁。

后山溪涧涨过六十次春潮,陌尘腕间还留着被芦苇划破的伤痕。

君笙采药时总用绸布裹住他指尖,可草药汁到底是渗进了掌心,在月夜里泛着幽蓝的光:“小尘儿的皮肤真白,真嫩,连芦苇也能伤你。”

陌尘:“别这样说我,不自在。”

君笙:“害羞了,我们都睡在一起一百年了,按人界说法,算不算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那些光影交织的夜晚,药碾子滚动的声响与虫鸣声相和,总在陌尘数到第七颗星辰时戛然而止:“对了,阿笙……”

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此刻炭盆里未燃尽的银骨炭正吐出最后一缕青烟,陌尘盯着君笙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白发:“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崩溃,不能再任由他自作主张。”

铜镜里映出那人将碎发别到耳后的手势,与初见那日分毫不差。

窗纸透进的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陌尘清楚的看见了缠绕在他们命运上的丝线。

那是十年间每个晨昏里炊烟织就的茧,裹着药香与墨痕,此刻正被天光寸寸灼断。

这日两人像往常一样吃着午饭,几口下去,望着边上的陌尘欲言又止的样子。

君笙侧过脸,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垂在桌上的手慢慢攥紧起来:“小尘儿有话同我讲?”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无人知晓他心中怎样拼尽全力抗争,逼迫自己不要说出口,却还是忍不住询问着:“阿笙,为何这具身体没有一丝神力?”

心跳声在耳边回荡,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筷子落地声,君笙回复他:“小尘儿想要神力出去?果然这种日子容易过腻,无聊了是吗?”

陌尘解释着:“没有过腻,只是这里终究不是真实的,我们不可以自欺欺人,都清醒点好吗?”

他一只手紧紧攥住陌尘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你还是想出去?出去就能回到从前?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你出去?”

陌尘握紧他的手掌:“你在逃避现实,你不是说要对我负责任吗?躲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他的情绪崩溃,连同三千幻境也一起出现坍塌现象。

“就这样随我一起沉沦美好生活不好吗?既然进来了又为何着急出去?你不是说救我吗?”君笙反问。

陌尘停顿了一会,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本意是来找寂暝的,他被你杀死了,你知道吗?”

“寂暝,又是寂暝,既然心里想的是他,为何还要我对你负责?”君笙勃然大怒。

陌尘的泪水止不住的流着,他相信自己能够解释清楚的:“你不想负责,你说的话我都信,我说的话你记得吗?

阿笙这不一样,他是……”

还没等话说完,君笙就打断他:“你不是说能帮我吗?帮我就跟我留在幻境里一直待下去?

只有待在这里,我才能宁心静气。”

陌尘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们现在是相互救赎的救命稻草,他不能刺激他,他要帮他,可是怎么帮?

他双手环抱着君笙,看见他抱着头靠在竹墙壁上,精神恍惚,心里的绞痛像被蚂蚁咬出的感觉。

一阵冰层碎裂声从极远处传来,像是十万个琉璃盏同时坠地。

“幻境正在崩塌,阿笙,阿笙……”陌尘抱着他,试图将他唤醒。

君笙的双手合十环抱着陌尘的腰肢,青筋在薄皮下突突跳动,仿佛皮下埋着即将喷发的岩浆。

“你闻到的药香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我们明明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君笙喉间滚出破碎的嘶吼,黑雾自七窍喷涌而出。

陌尘突然尝到腥甜,原来是他自己的血,顺着咬破的舌尖漫过齿列。

“阿笙,你冷静点好不好。”

药柜上三百个陶罐齐齐炸开,当归与白芷的碎末混着琉璃渣,在他颈侧划出细小的血线。

最先消失的是君笙身体的温度。

陌尘看着自己按在他心口的手掌逐渐透明,掌纹里渗出的血珠凝成赤色冰晶。

竹屋的梁柱开始剥落焦炭状碎屑,落在君笙发间像是落了一场黑雪。

他眼尾裂开的细纹里渗出幽蓝荧光:“你说要救我?可是三千幻境之外我早该魂飞魄散!是你,都是你不让我走。”

听着他的话语被呼啸的罡风撕成碎片。

陌尘的喊声混着骨骼错位的脆响:“我能承住你的魔气,我有办法救你,你信我可以吗?”

喉咙突然感觉滚烫的液体,是君笙呕出的黑血溅在他唇上。

最后的触感是对方冰凉的手掌覆住他眼睛,指缝里漏出的景象正在坍缩,青石台阶化作流沙,药田里的紫苏变成灰烬。

君笙发梢扫过他鼻尖时残留的树木清香突然被铁锈味淹没。

眼泪凝成最后消失的咸涩。

陌尘跌出幻境时才发现满脸都是泪,嘴角还缠着君笙吐出一口黑血的苦味。

眼前崩塌的幻境正收缩成墨色旋涡,那些他们亲手垒砌的竹篱在虚空里碎成金粉,

他扑过去时只抓住半片染血的衣角,顷刻间便在指间化作带着余温的飞灰。

漆黑的废墟深处浮起细小光尘,恍佛是深冬里君笙呵出的白雾,落在他掌心便成了永不愈合的灼痕。

极远处传来锁链撞击碑身的脆响,像千万把寒刃相互刮擦。

血色天穹下,天道碑表面的符文亮起幽蓝冷光,碑身白梅簌簌落下像极了下雪。

君笙悬在碑身上的躯体正被十二根因果铁链贯穿。

左肩胛骨处的锁链突然绷直,带出暗金色血珠砸在水面,腾起的雾气里浮出君笙罪孽深重的画面。

“天罚判定他魂飞魄散,这是既定的因果。”碑身震颤出三重声浪,白梅凝成的文字在空中爆裂。

陌尘跪地的膝盖陷进水里,伸手触碰锁链的瞬间,指尖皮肉被灼出血痕。

他看见君笙脊背上浮起的魔气,正在慢慢攀升至胸膛。

天道碑:“你与吾做过交易,所以他不会魂飞魄散,再给他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

陌尘:“我们都曾不堪一击,我们终将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你给我重生,我用因果反噬换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阿笙我算不出你的未来,你的空间戒也无法将过去碾碎,抹平。”

镇魂钉从碑顶坠落的嗡鸣贴着耳骨震颤,君笙腕间锁链晃动的哗啦声却像幻境竹帘被风掀起的轻响。

天道碑空灵沧桑的声音悠悠响起:“你需亲自将他封印在白玉棺里。

这是镇魂钉,即刻执行。”

陌尘握紧镇魂钉时,掌心突然涌出与君笙身体伤口同色的血。

回想避尘珠世界里师尊说过的话。

引识散体,钉尔元神,灭魂灭魄,镇本体封存玉棺,利万物同行。

原来是这样的,难怪他会折磨我,羞辱我。

“这是封印肉体的符文,想要恶念消散只能如此。”天道碑说着。

“我愿意用我的魂魄融进他的身躯,替他承受恶念,承受魔气,能不能不要封印他?”陌尘的尾音被罡风削去半截。

天道碑投下的阴影突然具象成利刃,将他未说完的话制止住,那些破碎的光芒竟化作细小的金纹,缠绕着君笙脚踝处正在溃烂的皮肤。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但是你的魂魄确实可以替他分担痛苦。”天道碑将陌尘的一缕魂魄融进了君笙的身体。

天道碑声音带动着锁链抖动的哗哗声说着:“你自有功德加身,只是这方天地不知能否成功。

若是不后悔,就罚他清醒之后,抹除神位,彻底沦为凡人,重新修炼,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身体炸开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封印符咒灼烧掌心传来剧痛里,“阿笙,天道碑里,我们已经魂飞魄散了,可你到最后为什么还要用回溯。”

锁链绞紧的咯吱声里,他看清因果锁链表面凝结的冰霜,都是浮尘珠里被君笙眼泪浸透的晨露。

眼前人是心上人,可他却没有回应。

祖神的声音充满惋惜:“命运的轨迹开始偏移,连吾也瞧不见你们的未来~”

碑文最后一笔因果落下时,整片镜像空间开始龟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