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丧礼(2 / 2)

可周护知道,这不过是陈安的故作宽仁罢了。

殿外早已布下三重岗哨,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陈安走到供桌前,拿起酒壶为陈武斟了三杯酒,动作慢条斯理。

“父皇在位十三年,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朕自当效仿。”

他放下酒壶,目光扫过百官。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纲纪,即日起,由张御史兼任吏部左侍郎,负责考核百官政绩。

李尚书,国库需即刻拨出五十万石粮草,调往边境,加固防线。”

李时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愕:

“陛下!国库现存粮草仅够支撑半年,若再拨五十万石,春耕的粮种都无法供应了!”

他掌管国库多年,深知家底,陈安这是要掏空国库养兵,分明是为日后征战做准备,可春耕若误,必生民变。

“民生重要,边境更重要。”

陈安转过身,目光落在李时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李尚书是觉得,朕会让百姓饿肚子?”

他抬手示意内侍递上一份文书,“这是朕拟的《劝农令》,春耕时由官府发放粮种,秋收后再还国库,利息减半。至于粮草,朕已命人去民间收购,不会动国库存粮分毫。”

李时接过文书,手指都在发颤。

文书上的条款详尽,甚至考虑到了灾年的减免政策,绝非仓促拟就。

陈安显然早有准备,今日不过是借国丧之名,强行推行新政,同时试探他的忠心。

他抬头看向陈安,对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笑意,那是掌控一切的得意。

李时喉结滚动,终究还是躬身道:“臣遵旨。”

周护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陈安这一招看似仁政,实则是将百姓与官府绑在一起,日后百姓感恩的是陈安,而非先帝留下的旧臣。

更狠的是,张谦兼任吏部左侍郎,等于掌控了官员的升降,那些依附陈安的人会趁机上位,而他们这些旧臣,迟早会被边缘化。

哀乐再次响起,陈安回到灵柩旁,亲自为陈武燃香。

周护悄悄将手伸进袖中,摸到了一枚小小的竹牌。

那是镇守北境的将军萧策的信物,萧策是太子陈瑾的岳父,也是他唯一能联系到的兵权势力。

他指尖用力,竹牌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却不敢有丝毫异动。

赵昆虽退到殿外,可他带来的亲卫还守在殿门两侧,稍有不慎,就是满门抄斩。

“周老将军。”

陈安突然开口,打破了周护的思绪。

他转头看向周护,语气带着几分亲昵。

“您是我朝元老,父皇在时,常说您沉稳可靠。如今朕初登帝位,北境之事还需您多费心,朕已拟好圣旨,封您为北境经略使,明日便启程赴任吧。”

周护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北境经略使看似是封疆大吏,实则是个虚职。

萧策手握兵权,他去了不过是个摆设,陈安这是要将他调离京城,彻底切断他与朝中旧臣的联系!

他正要推辞,却见陈安拿起一份圣旨,递到他面前,圣旨上的朱砂印鉴鲜红刺眼,显然早已盖好。

“陛下,臣年事已高,恐难当重任。”

周护躬身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且国丧期间,臣愿留在京城为先帝守灵,以尽臣子之心。”

“守灵之心,朕心领了。”

陈安的语气冷了下来。

“北境安危关乎陈国存亡,周老将军难道要以私废公?”

他抬手示意赵昆进来,“赵统领,明日亲自送周老将军出城,若老将军不愿动身,便以抗旨论处。”

赵昆上前一步,甲叶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躬身道:

“末将遵旨。”

周护看着赵昆腰间的佩刀,那是先帝赏赐的斩佞刀,如今却要用来对付他这个忠臣。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接过圣旨,躬身道:

“臣……遵旨。”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身穿孝服的年轻人大喊着“父皇!太子殿下!”闯了进来,正是太子陈瑾的长子陈昭。

陈昭不过十六岁,被两个禁军按在地上,却依旧挣扎着嘶吼:

“陈安!你弑父弑兄,篡夺帝位,我祖父在天有灵,定会饶不了你!”

殿内瞬间大乱,百官吓得纷纷低头,张谦脸色惨白,连忙喊道:

“大胆逆子!竟敢在先帝灵前胡言乱语,快将他拖出去斩了!”

陈安却抬手制止了张谦,缓步走到陈昭面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你说朕弑父弑兄,可有证据?”

“证据?”

陈昭瞪大了眼睛,泪水混合着泥土淌在脸上。

“我父亲素来康健,怎么会突然暴毙?祖父病重时,你不让任何人探望,不是你害的是谁?!”他挣扎着要扑向陈安,却被赵昆死死按住。

陈安站起身,拍了拍孝服上的尘土,语气依旧平淡:

“太子是染了时疫,先帝是忧思过度,太医署有脉案为证。你年幼无知,被人挑唆也情有可原。”

他转头对内侍道,“将皇孙送到皇陵,为先帝和太子祈福三年,好好反省。”

周护的心猛地一紧,陈安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皇陵偏远,陈昭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那里根本活不过三年。

他正要开口求情,却见陈安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目光里带着一丝警告,仿佛在说“再敢多言,便是同罪”。

周护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很快被雨水从殿外飘进来的湿气晕开。

陈昭被拖出去时,还在嘶吼着“陈安篡位”,声音渐渐远去,最终被雨声吞没。

陈安回到灵柩前,拿起香,继续为陈武祭拜,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百官低着头,没人敢抬头,没人敢说话,只有哀乐和雨声在殿内交织,奏响一曲权力的挽歌。

周护悄悄将袖中的竹牌捏碎,碎屑顺着指缝落在地上。

他知道,陈安已经掌控了全局,萧策远在北境,鞭长莫及,他这一去北境,更是无力回天。

灵前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映得陈安的身影忽明忽暗,像极了这陈国的未来。

看似稳固,实则早已被暗刃刺穿,只待一个时机,便会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