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了指那锅惨不忍睹的银耳羹。
“就像这汤,本来是想喝了润肺的。人也一样,肚子里舒坦了,心里那股邪火,就发不出来了。”
“所以……所以,不如让朝廷在各处搭些棚子,不用多好的东西,就施舍些绿豆汤,百合粥之类的。”
“让那些没饭吃,心里又慌的百姓,有口凉的、甜的下肚。”
“大家喝着汤,聊着天,心里舒坦了,自然也就不闹了。”
我说完了。
我把一个厨娘毕生的智慧,都毫无保留地,贡献了出来。
然后,我闭上眼,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他肯定觉得我是个傻子。
用几碗糖水,去安抚嗷嗷待哺的灾民?
滑天下之大稽。
他会治我一个“妖言惑众,愚弄君主”的罪名。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爹,我娘,还有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排着队上断头台的场景。
死一样的寂静。
比刚才,还要可怕。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安民……先安胃。”
裴容的声音,幽幽响起。
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震撼。
我猛地睁开眼。
他看着我,眼神里已经不是狂热。
那是一种,看到了天地至理,窥见了大道本源的,近乎虔诚的目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朕只想着堵,想着压,却忘了疏导。”
“人心如水,堵不如疏。”
“一碗绿豆汤,看似微不足道,却能浇灭百姓心中最原始的燥火。釜底抽薪,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高!实在是高!”
他猛地一拍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呆呆地看着他。
我发现,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脑补能力。
我只是想让大家喝碗糖水,别上火。
他已经从里面,看到了治国平天下的终极奥义。
“爱妃。”他再次握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你,今日又给朕上了一课。”
我欲哭无泪。
陛下,求你了,别上了,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此事,就这么办!”
他做出决定,雷厉风行。
“明日早朝,朕不仅要成立‘赈灾司’,还要增设‘安民粥棚’!”
“具体的方略,”他盯着我,不给我任何躲闪的机会,“朕要你把那些汤水种类、效用,还有如何施行的章程,明日一早,写成折子,送到养心殿!”
我的眼前,一黑。
还……还要写折子?
用他送的那套“文房四宝”?
“臣妾……臣妾不会……”我发出了最后的,垂死的挣扎。
“不会?”
裴容笑了。
“能想出如此经天纬地之策的人,会连个折子都写不好?”
“爱妃,莫要再藏拙了。”
他松开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不容拒绝的命令。
“朕,在养心殿,等你。”
他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我站在那片甜腻的焦糊味里,手里仿佛攥着一道滚烫的圣旨。
我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