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了我的肩膀,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
然后,他在我对面,坐下了。
周围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退下吧,”裴容淡淡开口,“朕与爱妃,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四个字,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聊什么?
聊今天天气不错,还是聊德妃送来的那几箱金子?
宫人们退下了。
偌大的殿里,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一地的阳春面。
死一样的寂静。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朕听说,德妃昨日来过。”
他开口了。
来了,送命题来了。
我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是……德妃姐姐来看了看臣妾。”
“嗯。”裴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一地狼藉上,“看来,是朕打扰你用膳了。”
“不……不打扰。”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裴容笑了。
那笑意很浅,却让我的心沉了下去。
“你做的很好。”他忽然说。
我一愣。
什么很好?
我把面洒了一地,很好?
“一包山楂条,兵不血刃,就让德妃母子归心。”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赞叹。
“苏婉仪那个女人,朕知道,性子最是谨慎小心,从不轻易站队。你能让她带着全副身家来投,这份手段,后宫无人能及。”
我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真的只是怕孩子们消化不良?
不,我不能解释。
我解释了,他只会觉得我虚伪,在刻意藏拙。
我只能沉默。
而我的沉默,在他看来,显然是默认。
是高手的风范,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裴容似乎很满意我的“沉稳”,他换了个话题,目光落在我旁边桌上的一张纸上。
那上面,是我刚刚随手画的,明天想做的几道菜。
一个圆圈代表冬瓜,旁边画了几只虾,代表冬瓜虾仁汤。
一个长条代表茄子,旁边画了几瓣蒜,代表蒜蓉烤茄子。
“这是在筹划什么?”他问,语气里带着浓厚的兴趣。
我感觉我的血都快凉了。
“没……没什么……”我下意识想把那张纸藏起来。
他却先我一步,伸手拿了过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用一种看绝密军报的眼神,研究着我那张鬼画符一样的菜单。
我死定了。
“冬瓜,虾……”他低声念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破解什么惊天密码。
“臣妾……臣妾只是想做个汤……”我小声为自己辩解。
“汤?”
裴容抬起眼,看向我,那眼神,深邃得能把人吸进去。
“冬瓜性寒,清热利水。虾,补肾兴阳。一寒一阳,一阴一阳。”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
“爱妃是想告诉朕,为君之道,在于平衡阴阳,不可偏废。既要施以雷霆手段,也要行怀柔之策,恩威并施,方为长久之计?”
我:“……”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我就只是想喝个汤啊!
我的内心在咆哮,可我嘴上,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我看到,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那是一种,找到了知己,发现了宝藏的,狂热的光。
他,又自己想通了。
他放下那张“军报”,站起身,在殿中踱了两步。
“爱妃之才,不应只困于这承恩殿。”
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我。
“以后,无事便来御书房走动走动吧。”
“朕批阅奏折时,你就在一旁磨墨。”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