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满座皆惊。
连御座上的裴容，身子都明显往前倾了倾。
“呈上来。”
太监总管李德全，亲自快步走下来，从裴昭手中接过册子，又小跑着呈到了御案上。
我看不见裴容的表情。
我只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翻开了那本册子。
大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之怒。
我也在等。
等着那句“拖出去，斩了”。
可我等了许久。
御座上，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裴昭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父皇，母妃曾教导儿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臣的身体，不仅是自己的，更是父皇的。欲成栋梁，必先强其根本。”
“山珍海味，入口虽美，却未必有益。五谷杂粮，看似寻常，方是养身之本。”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清亮。
“这本《儿童健康食谱》，便是母妃为儿臣量身定制的调养方略。”
“上面详细记录了，每日三餐，如何荤素搭配，如何营养均衡。何时该补气，何时该安神。”
“母妃说，从前儿臣的饮食，看似精细，实则驳杂，损了脾胃根基，才会气血两亏。如今，需得从头调理，清淡为上，固本培元。”
“这，便是王太医诊断儿臣‘营养不良’的根源所在。”
“至于母妃不让儿臣吃零食，更是为了儿臣着想。母妃说，贪食则伤脾，规律饮食，方能让身体慢慢恢复。”
他说完，对着御座，深深一拜。
“父皇明鉴。母妃对儿臣，是严苛，更是厚爱。”
“若这便是苛待，那儿臣，恳请父皇，让母妃，如此‘苛待’儿臣一生一世！”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我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我看着裴昭的背影。
小小的，却无比坚定。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这个傻孩子。
我只是想让他多吃点蔬菜，少吃点垃圾食品而已啊。
他竟然……他竟然把这些，全都记了下来，编成了这么一套说辞。
我看见贤妃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精心布置的杀局，被一个九岁的孩子，用一本画满了涂鸦的破册子，轻而易举地，破了。
而且，还把她自己，衬托成了一个只知争风吃醋，不识大体的蠢货。
“好。”
御座上，传来皇帝的声音。
只有一个字。
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奇异的激动。
他站了起来。
手里，就拿着我那本画满了烤鸡腿和胡萝卜的册子。
他一步一步，走下御阶。
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贤妃，也没有看那些目瞪口呆的大臣。
他径直走到了裴昭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裴昭的头顶。
“好一个‘固本培元’。”
“好一个‘严苛更是厚爱’。”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我。
那目光里，不再是冰冷的审视。
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灼热的东西。
“端嫔，”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教养皇子，有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