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靴底碾过第七十九片刚抽芽的芦苇时,战术头盔的水循环系统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湿度87%,气压101.3千帕,这组数据与数据库中“北宋元丰八年(公元1085年),常州惠崇僧舍”的环境参数完全吻合——但他明明记得,三小时前还在2247年的杭州宋代文献修复中心,指尖刚触碰到那卷《惠崇春江晚景》的真迹摹本。
绢本的纤维间隙里,藏着用苏绣技法绣成的微型星图。
当他用光谱仪扫描“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暖”字时,整座修复室被卷入柳絮般的绿光,再睁眼时,防护服的温控系统已切换至散热模式,通讯器屏幕上跳动着一行翡翠色坐标:N31°47',E119°58',时间锚点锁定元丰八年正月。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清朗的男声从画案后传来,字句间带着水汽的温润,像新茶在沸水中舒展的轻响。
青林拨开垂落的竹帘,看见一个身着粗布长衫的男子正对着幅春江图题字。
他的胡子有些凌乱,鼻梁上架着的水晶镜片在晨光中折射出虹彩,而指尖悬在绢上未动,墨滴在笔尖凝结成珠,迟迟未落——这是苏轼,那个在黄州写下《赤壁赋》的东坡居士。
男子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青林的防护服上,突然笑了:“足下这身‘鱼鳞甲’,倒像是海州渔民说的‘海客’装束。”他抬手示意,案上的青瓷瓶突然自行倾斜,为青林斟了杯茶,“只是这材质,倒比宣州的澄心堂纸还好。”
青林喉头发紧。他接受过应对时空异常的紧急培训,却没料到会直面苏轼。更惊人的是,对方的水晶镜片绝非北宋工艺——镜片的折射率显示,其内部蚀刻着与通讯器星图相同的分形纹路,而自行斟茶的青瓷瓶,底部竟有个微型的引力场发生器。
“晚生青林,自……钱塘来。”他艰难地接过茶杯,茶水在杯中旋转,形成的漩涡与猎户座的旋臂完全一致,“闻先生在此题画,特来拜谒。”
苏轼的指尖终于落在绢上,墨滴晕开的瞬间,案上的鸭形镇纸突然活了过来,扑棱着翅膀滑向窗边的水盆。“惠崇法师的画,得配活物才有意思。”他指着镇纸在水面划出的波纹,“你看这涟漪,每圈间距都是前圈的0.618倍,和太白山的年轮一个道理。”
青林的分析仪发出蜂鸣。检测显示,鸭形镇纸的材质是记忆金属,而波纹的频率恰与通讯器接收到的宇宙背景辐射吻合——这哪里是镇纸,分明是台生物波探测器。他突然明白,《东坡志林》里记载的“先生好观物,见微知着”,或许另有深意。
“先生可知,这鸭鸣里藏着星图?”青林冒险开启了防护服的外部投影,将鸭形镇纸的运动轨迹与仙女座星系重叠。投影中,“蒌蒿满地芦芽短”的“蒌蒿”对应星系的旋臂,“正是河豚欲上时”的“河豚”是行星的椭圆轨道,每个字的平仄都是量子跃迁的能量参数。
苏轼摘下水晶镜片,用衣角擦拭着:“某在杭州通判任上,见过潮水中的星影。”他将镜片对准水盆,水面立刻浮现出清晰的星图,“钱塘江大潮每十六年增强一次,恰与荧惑(火星)冲日的周期相合。万物皆有语,只是人懒得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