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镜的镜片将阳光折成一道细锐的金线,落在三叶草新生的芽尖上。那抹嫩绿在光晕里微微颤动,像是在挣脱时间的束缚——青林突然发现,新叶的脉络竟和达尔文生命树手稿上的分枝一模一样,主脉粗壮如树干,侧脉纤细如枝桠,连分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调出十年前校园鸟类观测数据。屏幕上的折线图平缓起伏,唯有“麻雀喙长”这一栏,在2004年到2014年间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上扬弧线。十年0.2毫米,换算成进化时间尺度不过弹指一瞬,却足以让青林想起达尔文在贝格尔号上反复念叨的那句话:“变化不是风暴,是细雪,积少成多,终成雪崩。”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青林正用游标卡尺测量那片新叶的宽度。导师陈教授手里的保温杯“哐当”撞在桌角,褐色的茶汤溅在论文稿上,晕开的痕迹竟和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里那页手稿的咖啡渍形状重叠。
“这数据……”陈教授推了推眼镜,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你确定用了排除法?会不会是样本误差?”
青林指着屏幕右下角的备注:“连续三个月,每周三次,同一时间段在食堂、操场、小树林三个区域采样,共测量127只成鸟,排除了伤残个体和幼鸟。”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比对了博物馆存档的2004年标本照片,喙部确实有差异。”
陈教授的目光落在桌角的三叶草上,新生的叶片已经舒展到指甲盖大小,叶心处隐约可见个白色的斑点,像极了微型的眼睛。“你爷爷留下的那枚放大镜,倒是个老物件。”他伸手想拿,镜片突然反射出刺眼的光,在墙上投出个旋转的光斑,光斑里竟有群雀鸟在飞,喙部从纤细到粗壮,像段快进的电影。
“这是……”陈教授的声音发颤。
青林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达尔文实验室里那架旋转的鸟雀标本架,此刻墙上的光斑分明是它的投影。更诡异的是,光斑里最后停驻的那只雀鸟,喙部形状竟和校园里的麻雀如出一辙。
“我去趟标本室。”青林抓起放大镜往外跑。走廊尽头的标本室里,玻璃柜里的麻雀标本按年份排列,从1980年到2020年,喙部的变化用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却在放大镜下无所遁形——2010年后的标本,喙端普遍带着细微的磨损痕迹,像是经常啄击坚硬物体。
“城市里的麻雀早就学会啄开坚果壳和饮料瓶盖了。”管理员老李抱着个新标本盒走进来,里面躺着只刚去世的麻雀,“去年冬天特别冷,好多麻雀因为啄不开冻硬的面包屑饿死了,活下来的都是喙部结实的。”
青林突然想起达尔文的钥匙模型。环境就像锁孔,而生物的性状是钥匙,能打开生存之门的,才能把基因传递下去。他用手机拍下2000年和2020年的标本对比图,屏幕上突然弹出条推送新闻:“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新展:达尔文未公开的进化笔记”。
配图里的手稿上,达尔文用红墨水画着幅奇怪的示意图:一只现代麻雀的喙部正在啄击一块标着“p2.5”的石头,旁边写着“环境压力=进化动力?”。青林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发现手稿边缘有行铅笔字,笔迹和他笔记本上的观察记录惊人地相似。
放大镜再次发烫,这次青林没有抗拒。他感觉自己被拽进一道光的隧道,周围漂浮着无数透明的胶片,上面记录着不同时代的麻雀:冰河期的麻雀喙部短粗如锥,适合啄食冻土下的种子;中世纪城市里的麻雀喙部纤细如针,能从面包房的缝隙里叼出麦粒;而工业革命时期的标本,喙部普遍沾着黑色的煤屑。